同時也意識到先前我跟慕懷因說的“不能用暴力解決問題”，并不适用于魔界的生存。

魔界，以強者為尊，打得他怕了，才不敢造次。

慕懷因就是這樣一路打過來的。

而我卻說他使用暴力……難怪他生氣了。

我回到營帳内，剛坐下，又想起我剛才是為了什麼出去找的慕懷因，把白玉發簪從儲物戒裡變了出來。

忘記了，要給他來着。

“慕懷因，你在嗎？”我猜他應該在我身邊，畢竟剛才他還替我擋了一記宿炀的攻擊。

果然，他在我面前顯出了身形，就坐在我的對面，與我隔着一盞搖曳的燭火，目光清明地望着我。

有時候我會覺得他像鬼魅一樣，但有他在，我還是挺安心的。

“我給你挽發。”我捏着白玉發簪，走到他的身後，把發簪往前遞，讓他幫我先拿着，然後我變出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他的頭發。

慕懷因也沒動，任由我動作。

他的頭發很長，我需要捧着他的頭發才能梳到末端，偶爾不小心扯到他，怕他疼，我就小聲道歉。

慕懷因卻笑了一下，問：“這算報複我嗎？”

我攥着梳子，從他後背推了推他：“亂講。什麼報複？”

暖橘色的燈光照在我們的身上，暗色的影子交疊錯落，一站一坐，好像回到蒼雪山，以前我還不會自己束發的時候，一直都是慕懷因在幫我束發。

我想起來了。

以前他扯到我頭皮發疼，我說我要被他扯成吊梢眼了。

慕懷因理直氣壯地說：“紮緊點，好看。”

後來我就不讓他給我束發了，他還有點難過，捧着一盒裝着各種發帶發簪發冠的首飾盒，依依不舍地把東西交給我。

雖然“難過”和“依依不舍”并不能從他的表情直接看出來，隻是每回我頭發沒梳好，他都會盯着我看很久，以及把首飾盒交給我的時候，還一一說明了這些發飾的使用方法，這些異常行為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所以你也知道你扯到我頭皮，我會疼啊？”我湊近他，撥開他的長發，趴在他的肩上和他說話。

慕懷因：“小時候，我師兄就這樣給我束發。”

我很少聽他說起他師門的事情，也怕提起他會傷心，所以我亦很少問他。

“師伯？”

慕懷因輕輕搖頭，說：“是我的三師兄。他是一位妖修，開了靈智後，來滄瀾宗拜師學藝。但他各門功法學得都不太好，師尊雖然嚴厲，卻也很關懷弟子，怕他出去會給魔族吃了，便勒令他不準離開滄瀾宗，在宗内照顧門下弟子的起居。”

我停下給他梳頭發的動作，問：“三師伯可願意？”

“一開始是願意的，後來久了，看着比自己小的師弟師妹都能下山離宗了，就不那麼願意了。”慕懷因的聲音低了下去，燭火跟着輕輕搖曳，“那條弟子不得擅自離宗的規定，便是在他的屍身下葬後，師尊定下的。”

慕懷因隐去了很多過程，但他沒有說，我也能猜到當時的慘況。

“魔界和人界，能有和平相處的一日嗎？就像……墨城一樣。”我問。

慕懷因經曆過仙魔大戰，悟道後用劍陣強行劃分出人魔兩界的交界線，這種方式為修仙界換來了五百年的和平，已經很好了，可我卻還是貪心，想要人魔兩界和平共處，甚至互通有無，這樣的話，就不用再擔心見不到我的親友，慕懷因如果想念師伯他們，也能随時去見他們了。

“也許吧。”慕懷因并沒有把話說絕。

我知道很多事情人力無法企及，于是隻能盡人事，聽天命，可我們修道之人，不是一直都在逆天改命嗎？

從凡人努力修煉成仙人，掙脫肉.身束縛，直至飛升。

所以我也想抱有一點希望，希望兩界能和平共處。

白玉發簪插上慕懷因的發間，柔順的長發半垂在他的身後。

我扳着他的肩膀，轉了半圈，讓他面對着我，檢查他額前的頭發有沒有梳上去，畢竟他還戴着面具，有時候梳子碰到面具，我就得重新調整方向。

我曲起食指，将一縷沒梳好的頭發悄悄挽到他的耳後，再把左側松垮凸起的毛發按壓下去，掩飾我梳發技術差勁的事實。

在我做這些動作的時候，餘光總能瞄到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我飛快地瞥了他一眼，被他捕捉到，他又笑了起來。

我的心跳莫名加速，胸膛起伏不定，怕被他看出什麼，便主動承認：“梳得不太好，我沒給别人梳過頭發，沒什麼經驗。”

他說：“我是第一個，那很好。”

慕懷因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色之中，低沉醇厚，像是醉人的酒，不管說什麼，都好像在引誘我。

我又找借口，單手撫上他的面具：“怪你戴着面具，我梳不好前面的頭發。”

他眼睛彎彎，即便隔着面具，我也能猜到面具底下的表情有多溫柔。

慕懷因握着我的手腕，說：“怪我，面具不能摘。”

我明知故問：“為什麼？”

“據說會對婚姻不好。”

“迷信。”我說。

慕懷因将我的手拉了下來，攥進他的掌心裡，用力收緊，仿佛害怕會失去我。

“嗯，迷信。”他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