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安客棧,把守外松内緊,扈從立于各處,眼觀八方,若非行家,斷分辨不出這樣守衛的門道,粗粗打眼一瞧,隻以為此地并無多少人手,叫人無端放松警惕。
桑岑戴着幂籬,從馬車上下來,将拜帖遞給迎上來的小二。
小二點頭哈腰的接過,向前引路。
“客官這邊請。”
知書想要跟上,小二頓時笑着攔住,“貴客有交代,隻許客官一人進去,奴侍且候在外頭,有吩咐自會叫你進去。”
知書急了,眼睛看向正君。
桑岑擺了下手,示意他等着,便轉身随小二進了祥安客棧。
“正君……”
知書擔憂的看着正君消失在門口,依舊忍不住小聲的喚了一句,卻被一個腰間挂着刀的扈從撇來一眼,吓的退回馬車旁,絞起衣袖一角,兩眼幹巴巴的盯着客棧門口,神情焦灼。
桑岑似是聽見什麼,下意識回頭,小二滿臉笑,喊住他。
“客官放心,朗朗乾坤,大白日頭的,便是有宵小,也不敢這時候出來,客官還是别耽擱功夫,快上樓,赴貴客的約吧。”
小二擡步上了台階,眼神看向一處廂房,又挪回,目光催促,笑意依舊挂在臉上。
桑岑随小二方才示意,跟着看去,隔着幂籬,看到有兩個同樣帶着刀的扈從守在門口,指尖微蜷了下,扶上扶手,擡步上樓,往那兒走去。
扈從見他靠近,擡手叩了下門,将門推開,又站回原地,仿佛未曾動過。
桑岑邁過門檻,進到屋裡,屋門在背後吱嘎一聲關上。
一道聲音随之響起。
“得魚忘筌,過河就拆橋,這可不是盟友該做的事。”
桑岑擡眸,見到倚着幾案,撥弄狸奴的身影,他抿了下唇,遠遠找了把椅凳坐下,雙手擱在膝上,衣袖垂落,遮住微微蜷握的指尖。
葉宿缈将狸奴翻過身來,撓撓它的下巴,側過臉,看向坐下的人,“為何與上官芸和離?”
桑岑戴着幂籬,對上葉宿缈視線,“和離是假,再者,這是我與妻主的事,不勞葉少莊主多此一舉,跑來興師問罪。”
葉宿缈呵了一聲,眼神玩味一瞬,須臾又冰冷,“那和離書是怎麼回事?”
“自然也是假的。”
桑岑坐直身子,音調微微高了些許。
葉宿缈放下翹起的腿,手從狸奴身上收回,理了理袖擺,正臉看向桑岑。
“假的,也能成真,我好意提醒你一句,你來的路上,被人跟蹤了,跟蹤你的,也不是旁人,正是你口中與你假和離的妻主,上官芸。”
葉宿缈彎起眸,一字一頓的說出上官芸的名字,眼神盯着帶着幂籬的桑岑。
“你的妻主已經起疑了,桑岑。”
桑岑心慌一瞬,又穩住心神,堅定搖頭。
“妻主是心思敏銳,觀人入微,但有所疑,她或許會這樣對旁人,待我卻從不會刨根究底,更不可能私下做這種事。”
葉宿缈勾起紅唇,笑出聲來。
“真是狂妄。”
葉宿缈手搭上幾案,指尖輕叩幾下,不知是被逗笑,還是當真有了好心情與人說笑,格外愉悅。
“同床共枕三年,你都未曾與她交心,從一開始就在騙她,而上官芸,一心撲在上官家家業上,與你也是聚少離多,便是她待你真有真心,可桑岑,你當真未曾想過你的妻主……她究竟喜歡的是誰嗎?”
葉宿缈的眼底充斥戲谑,指尖又叩了幾下幾案,胸腔都有些顫動起來,滿是笑的神情中帶上了一絲恩賜般的憐憫。
“上官芸那麼心高氣傲,那麼深惡痛絕後宅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桑岑,連我都要替你捏一把汗,你不如問問你自己,你敢袒露真實的自己,給你妻主瞧嗎?”
桑岑雙手交疊,蜷握在一處,指骨泛白。
葉宿缈挑了下眉,好心情的去摸狸奴腦袋。
“桑岑,你想做的,确實讓你給做到了,而我也算從中受了益,可你答應我的,要是失約,我可不會講什麼情分,對誰手下留情。”
桑岑恍惚的神思立刻回來,一下站起身。
“知道你過去的,隻有我,葉宿缈,你要是敢對我妻主出手,我就讓葉宿白知道,他的阿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葉宿缈手勁失控,狸奴尖叫一聲,一爪子抓破她的手背,鮮血滲出,白的過分的手猛然間可怖起來。
葉宿缈眼神陰厲,視線掃向站起的桑岑,臉色冰寒。
“桑岑,我可以随時殺了你。”
“可以,隻要你不怕你的恥辱,天下皆知。”
桑岑擡手拿下幂籬,擱在桌案上,直視她。
葉宿缈目色微變,面皮緊繃。
兩人對視,屋子裡安靜的可怕。
忽然,葉宿缈仰頭笑起來,笑聲尖利,讓廂房外的扈從都緊繃了脊背,下意識往屋門看。
桑岑手扶着桌案,直直站着,眉心蹙緊。
葉宿缈笑了許久,直到有些岔了氣,才停下。
“找上我,來招惹我的,是你,桑岑,沒有我,那封請帖,就會到我阿弟手上,你根本不可能嫁給上官芸!甚至,你以為憑你幾句話,能拿捏的了上官祯的把柄?是,沒錯,你獻的計策,确實成功慫恿了上官祯,可上官祯是什麼為人,若沒我在身後,她怎會許你這個威脅呆在上官家?與其時時刻刻盯着,不如斬草除根!這就是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