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聽雪叩響了門,疾聲說道,“大小姐,正君高熱暈厥,一直喊着大小姐。”
上官芸起身,茶盞隻一半擱在案上,嘩啦一聲摔在地上,碎開。
葉宿白眸光顫了下,手指緊緊握起,攥住衣擺。
難言的,莫名的,一股不知名的情緒占據心間,定定的看着那些碎裂在地上的瓷片。
“宿白。”
俆彗手拍在表弟肩上,喚醒了他。
葉宿白擡起眼,有些怔怔的。
俆彗歎了口氣,“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一時半刻,鸾玉豈能說舍就舍下,再則,桑岑眼下還病了,鸾玉顧念過往,這般急着去看他也是應當。”
葉宿白偏開了臉,看向大開的屋門,望着已經下下來的雨,松開了手心抓着的衣擺。
“表姐,我想歇息了。”
俆彗點點頭,仍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表弟,最後應道,“好,那表姐走了。”
私宅長廊間,大夫急匆匆的拎着藥箱,再次趕去暖閣。
才不久診脈過的君郎,不過幾個時辰,竟高熱到了如此光景。
大夫手搭在桑岑腕間,目色驚疑。
“如何?”
上官芸眉緊蹙,面上罕見的多了幾分不耐。
“敢問尊夫郎可是又着了風?”
大夫起身,揖着手問。
上官芸眼神側向服侍的幾個奴侍。
幾個奴侍齊齊磕頭跪在地上,為首的埋首驚慌道,“奴侍等一直守在門外,後來夜深了,眯了會兒眼,醒來竟發現窗子不知什麼時候開着,進屋才發現正君裹着衾被,靠着牆,睡在窗下……”
大夫點點頭,“如此倒對上了,眼下,尊夫郎高熱不退,需得冷敷額,直到高熱退下,切不可再大意,某再開一劑退熱方子,熬了喂下,想來便無虞了。”
大夫說完,揖手退去了外間寫方子。
上官芸掀起床簾,拿開敷額的巾帕,手貼上夫郎的額,側首看向跪着的幾個奴侍,“去換新水,而後自去領罰。”
“是。”
奴侍們連忙起身,端了銅盆退下去。
上官芸視線落回夫郎臉上,收回手,“桑岑。”
安靜的暖閣裡,上官芸目光變得複雜,“嫁入上官家,你是心甘情願的嗎?”
榻上的人燒的滿臉通紅,睡的極不安穩,手劃出了衾被,碰上上官芸的指尖。
溫熱細膩的觸感襲來,上官芸将衾被拉過,又将手蓋好,沒有半點動容。
“為何要寫那封信?”
上官芸聲音冷淡,掌心壓在衾被上,眉目間俱是隐忍。
“如果沒有那封信,我不會允了婚事,你也不必時時擔驚受怕。”
桑岑陷在過去的記憶裡,咬住唇瓣,眼淚落下眼角。
上官芸輕笑一聲,“所以,這三年算什麼?”
她擡起手,指腹抹去那淚痕,在指尖撚了撚。
“桑岑,你戲弄我至此,可曾将我當做你的妻主?”
上官芸眉梢輕壓,徐徐的又将目光移回夫郎臉上。
“若不曾,又為何要讓我喜歡上你?”
上官芸的手漸漸搭在夫郎頸項,“我從未有如現下一般,那麼惱恨一個人……”
桑岑氣息急促,混亂的夢境裡,是一棵開到極緻的海棠花樹。
花瓣簌簌,他聞得到花香,即便眼前模糊一片,卻能瞧得見些微輪廓。
長劍肆意風流,裹挾起一陣花雨。
刀與劍相擊,花瓣飄舞。
酒香悠悠蕩開。
“今年的海棠開的倒是極美。”
“是啊,好美,我最喜歡海棠了,鸾玉姐姐。”
酒杯相碰,就連笑都是那麼默契,快意。
“我讨厭……讨厭海棠。”
桑岑昏睡中,掙紮着,吐出這句話。
上官芸松開手,有片刻的怔楞。
“大小姐。”
奴侍端着銅盆進來,擱在凳上。
上官芸隻是盯着夫郎的臉,“下去吧。”
“是。”
奴侍退出了屋外。
上官芸拿起枕邊丢着的巾帕,浸在銅盆裡,濕透,再擰幹。
敷在夫郎額間。
雨下了一夜,晨光透過窗紗,榻上的人依舊沉睡。
上官芸手背貼上夫郎的額,須臾撤開,起身出去。
葉宿白坐在輪椅上,看着人從屋裡出來,關上門往長廊走去。
聽雪捧着瓷碗,站在輪椅旁,喝了一口雞湯,忽而出聲。
“大小姐守了正君一夜,估摸着是去洗漱了。”
葉宿白抿了下唇,看向院中的樹。
聽雪,“說來,府裡和這裡的海棠拔了也有三年了。”
葉宿白握了下輪椅扶手。
聽雪,“嘿嘿,也不知道正君為什麼那麼讨厭海棠。”
葉宿白移開的目光頓住,“桑岑讨厭海棠?”
“對呀,大小姐也不知緣故。”
聽雪眯着眼,又品了口雞湯,喟歎一聲。
“不過,大小姐不讨厭桃花就是了。”
葉宿白望着院中的樹,有一種激烈的,焦灼的情緒再次湧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