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鬼開始後悔了。
他覺得自己大概選錯了目标。
他原本想着這少年修士獨自一人,又能乘坐飛舟,顯然是性格孤僻且有一定背景。
這樣的人最适合做他的“眼睛”,因為有合适的身份和理由去往各個地方,又不算顯眼。
直到他“看見”那一頭白發的少年修士慢條斯理地起身時,腳下突然一個踉跄,差點撞上桌角。
然後扶着桌子直起身時,又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個沒有任何靈氣的狐狸臉面具,像是凡人孩童喜歡的那種小玩意兒,慢吞吞地戴在臉上。
面具的眼睛部位中空,露出一雙無神沒有焦點的眼眸。
做完這些,他才披上一個帶有兜帽的厚重鬥篷,蓋住了那頭長長的白發。
這一套下來比蝕鬼還鬼鬼祟祟,非常見不得人的樣子。
什麼玩意兒?
用神識旁觀這一幕的蝕鬼内心嘔血。
這人少年白頭就算了,竟然還看不見!
修士怎麼還有瞎子的?!
這人的師尊長輩怎麼當的?
就算這少年修士的修為沒有到煉魂境,無法更換重塑肉|身,大不了換一雙眼珠子或者用其他秘法替代視覺不就行了?
可現在這種情況,即使他到時候奪舍這少年修士身軀,再煉魂抽取記憶替換他的身份,也起碼有很長一段時間處于半瞎狀态。
因為這個少年修士的修為隻有馭氣境。
再強的馭氣境修士也無法神魂離體,言行皆受肉|身限制,肉身出問題,那靈魂也将同步衰弱。
雲上界的修煉境界大緻分為:鍛體境、馭氣鏡、煉魂境、合道境。
每一境界的跨越都如越天塹,即使蝕鬼本人巅峰時期修為足有合道境,但一旦神魂進了這個少年修士的體内,最多也隻能發揮出初入煉魂境的實力。
到時候容易牽一發而動全身,徹底陷入被動之中。
蝕鬼氣得恨不得現在就宰了這少年。
現在好了。
飛舟馬上就要抵達星軌城附近,這周圍根本沒有合适的目标再動手。
……
星軌城是座大城,同時也是座新城,隸屬于南域星宮。
星宮是個大宗,能從滿天星辰中看見命與理,吸收星辰之力修煉悟道。
在過去,它是南域最神秘的宗門,隐世許久,隻聞其名,不見其影。
很少有星宮弟子在外遊曆,也很少有外人拜訪過星宮。
直到近年,星宮少宮主李漣心橫空出世,力壓風雨榜上雲上界最出衆的三十三名少年天驕,一舉登上榜首。
星宮也逐漸入世,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
星軌城可以說是星宮對外的一個接口之一。
寬高百丈的巨大牌匾上龍飛鳳舞地刻着“星軌”二字,細碎的靈石點綴其上用以代表周天星辰,又形象生動地刻畫出其運動的軌道,既是陣法也是裝飾,極具星宮風格。
牌匾兩側的方形石台上蹲坐着兩個幾十丈高的龐然大物,左為墨色石龜,右為青色石蛇,皆合眼閉目,鼻孔喘出的氣流帶動一陣又一陣的熱風,鎮守城門讓人都不敢造次。
來來往往的修士們遠遠地就從靈舟或者飛劍上下來,規規矩矩地在城門外面等候。
年輕的修士帶着興奮談論着曆練歸來的收獲,人聲鼎沸。
好吵。
齊莫憂仔細地整理好頭發,确保沒有一根頭發絲露在外面後,這才加入進城的隊伍。
視覺的喪失本不該影響他。
畢竟對于修士來說,眼耳鼻舌身五感總是容易被蒙蔽,隻有神魂觀察到的才是真實的。
視覺、聽覺、味覺、嗅覺、觸覺,這些都可以被神識替代。
不過,既然計劃已經正式開始,那齊莫憂便不會留任何破綻。
他隻接受完美的結局。
他跟着移動的隊伍往前一步,然後——
嘭!
齊莫憂慢慢地捂住額頭。
等等,為什麼這裡會有一堵牆?
“你這人怎麼不長眼睛啊?”
“牆”開口發話了。
齊莫憂沉默一會兒:“你插隊。”
“牆”大聲嚷嚷:“我本來就站着這裡,明明是你自己眼瞎沒看見!”
“……”
齊莫憂扯了扯鬥篷,退後一步,有點怕這人唾沫星子濺過來。
“牆”冷哼一聲,自覺赢了,傲慢地轉過身去。
“你确實插隊了。”身後有個冷淡的聲音響起。
齊莫憂轉過頭,想起自己看不見後,又轉了回來。
插在齊莫憂隊伍前的是個牛高馬大的壯漢,身上背着一把比人還高的巨劍。
聞言,他回頭嗤笑:“小子,你要替他出頭?”
“不是。”周霜葉認真地回應,“主要是你插隊在他的前面,就是也插在了我的前面,你要插隊也應該插在我的後面。”
“……”
壯漢愣神片刻,裂開了嘴,一臉不屑:“你算什麼東西,我憑什麼聽你放狗屁——”
嘭!!
這下是一聲巨響。
存在感十足的人影劃過一個抛物線,然後狠狠地砸向幾十米外。
上一秒還态度極其嚣張的壯漢狼狽地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半天也沒爬起來來,目露驚懼:“你……”
周霜葉收回劍鞘,沒有給予任何視線,繼續排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