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和齊莫憂第一次相遇的時候。
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齊昙——他和齊莫憂共同的母親的時候。
“師兄,怎麼辦啊,所有的傳訊手段都失效了,這裡被禁制封鎖了。”一個焦急的聲音在他旁邊說。
李漣心轉頭,對上了一張年輕的臉。
這是誰?
他有些疑惑。
不過好在這并非單純的夢境,而是過去的記憶。
所以少年李漣心并未脫口而出問你是誰,而是溫聲安慰:“端木師弟,别慌,會有辦法的。”
端木師弟?
端木雲?
李漣心終于想起來了。
并非是他記憶太差,而是這位端木師弟現在的變化太大了。
眼前這個時候的端木雲看上去高高瘦瘦,唇紅齒白,稱得上一聲清秀少年郎。
但也正是這一次遭遇後,端木雲大受刺激,自覺太過弱小,一朝開悟,棄法從體,憤而修煉肉|身。
星宮心法并不針對肉|體修煉,亦無太多與肉|體對戰相關的神通,于是這位端木師弟後面便離開星宮,四處遊曆,尋找機緣。
現在的端木雲和李漣心聯系已經少了很多,不僅是因為李漣心接任星宮修為亦拉開同齡人一個大境界,不再是當年親近的“李師兄”,而變成了超然物外的“少宮主”。
更是因為端木師弟沉迷淬煉肉|體,戰鬥方式喜歡肉搏,已經變成了身高八尺,重一千二百公斤,鋼筋鐵骨的黑皮大猛男。
李漣心勉強将那位像是堵牆一樣杵在面前的端木雲和這位端木師弟劃上等号,又安慰了幾句。
這裡是北域,距離南域星宮不知道多少億萬公裡。
李漣心記得自己當時千裡迢迢來此的目的,是為了尋找高天雪山上的靈植雪絨心。
雪絨心乃北域特産,具有安神剔除神魂雜質之效,李漣心需要此物為晉級煉魂境增加成功率。
正好遇到到此曆練的星宮弟子端木雲後,他們二人便結伴而行。
——然後一起被抓獲。
李漣心内心扶額,打量周圍。
這是雪宮的地牢。
千年玄冰鑄成四壁,上面幽藍色的禁制偶爾閃過,勉強點亮有限的區域。
一根根幾人合抱那麼粗的冰棱從高不見頂的天花闆垂下,最近的距離地面隻有幾丈,尖端鋒利得能映出衆人變形的臉,生怕它突然砸落下來。
沒有門窗,沒有縫隙,這完全就是由冰雪鑄成的囚籠。
李漣心幾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扔進來的,自然不知道怎麼出去。
甚至連知道此處是雪宮地牢都是靠環境和禁制推測出來的。
當時的李漣心不了解雪宮,但如今的李漣心清楚。
雪宮其實有三座分殿。
分别是撼雨殿、囚雲殿、風雷殿。
三殿分權鼎立,共同聽命于雪宮宮主。
而他們正是在撼雨殿的地下牢籠中。
地牢的溫度很低,即便他們都邁入禦氣境也隻能艱難抵禦。
森冷的寒氣無處不在,輕而易舉地穿透年輕修士們的護體靈氣,讓經脈中靈力的運轉都變得遲滞生澀起來。
李漣心視線掃過,除了他和端木雲之外,還有幾位其他的修士,顯然同樣是誤入于此,然後被抓了進來。
這群修士聚在一起抱團取暖,雖然比李漣心二人先進來,可依然吵吵囔囔的,很有活力。
“救命啊,救命啊,有沒有人啊,有沒有人能來救救我啊!”
“我是玄天王朝李家嫡系,誰要是能幫我出去就是李家的恩人!大恩不言謝,我李知書還贈三十萬靈石聊表心意,言出必行,驷馬難追!”
一個渾身穿着堪稱“金碧輝煌”的小胖子用秘法大喊,聲音回蕩在整個地牢中。
不過自然沒有人回應。
三十萬靈石是個極其龐大的數字,别說是禦氣境的修士,就連那些煉魂境的強者,也會對如此數量的靈石心動。
若不是聽到他喊話的人同樣不出去,又畏懼玄天李家之威名,早就有人敲詐勒索他了。
“别喊了,不會有人搭理我們的,這鬼地方連個獄卒都沒有。”有人有氣無力地說道。
李知書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歎氣:“唉我當然知道,我這不是想試試嗎,萬一有救兵看上我的靈石和家室從天而降呢?”
他不停地逼逼叨:“嗚嗚我不想死,我錢途似錦光芒萬丈,我肯定是好不容易才投胎得這麼好的。”
“我還有很多靈石沒有花完,我還有很多寶貝沒有寵幸,我死了我父母怎麼辦,我死了我弟弟不就開心了嗎?!”
他說着說着情難自已,一時間悲從中來,抱着胖胖的自己哭了起來。
“唉,這裡的人誰想死啊,但來都來了就别想出去了,撼雨殿絕不會放任何預備資糧出去的。”和他搭話的人愁眉苦臉。
撼雨殿?
李知書停止痛哭,看了他一眼。
這人面容普通,膚色蒼白,但修為居然比李知書自己還高,立馬搭讪道:“兄台,你是哪家的人啊?怎麼很了解這的樣子。”
表情愁苦的人看了李知書一眼,沉默片刻,指了指上面,又指了指下面。
李知書愣住:“什麼。”
“我叫葉蟬。”這人說,“就是這裡的人。”
李知書:“哪呢?”
葉蟬說:“雪宮囚雲殿。”
雪宮?
囚雲殿?
李知書反應了兩個呼吸。
雪宮不就是這嗎?!他們不正是被關在雪宮嗎?
李知書當場撲了上去:“你是雪宮弟子?那你怎麼也被抓到這了?你知不知道怎麼出去?!”
葉蟬手一拂,李知書就不受控制地退出去三步遠。
葉蟬并未生氣,依然那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我要是知道怎麼出去我還會在這嗎?我難道不心動那三十萬靈石嗎?”
“再說了,雪宮弟子為什麼就不能在這了?若不是每年都有你們這樣的人為了給這牢裡增光添彩,撼雨殿地牢裡最多的就是我師兄弟姐妹了。”
“為啥?”
李知書補充道:“我是說為啥你們雪宮弟子還都扔到這裡面。”
“哪有為啥,犯事了呗。在這裡待久了會被玄冰慢慢同化,變成雪屍。這東西大補,不然你以為那些雪絨心怎麼長出來的?”
李知書無法可說。
果然是魔道宗門!他心裡恨恨怒罵。
他又打量了下葉蟬,覺得他不太像那種修“為我之道”的魔道弟子,看上去竟然還算好相處,便好奇地問:“那你是犯了什麼事啊?”
葉蟬慢吞吞地道:“欺師滅祖未遂。”
“……哦。”
人不可貌相,李知書一噎:“那你們師父師祖還挺寬容的哈,居然沒當場殺了你。”
“還好吧。”葉蟬說,“可能是要折磨我。我一開始是煉魂境來着,然後被打碎神魂,抽走魂海,估計過不久要掉到鍛體了。”
煉魂境,那都是一方強者了,這人在雪宮估計地位還不低。
“……哈哈。”
李知書僵硬地笑了兩聲緩解尴尬,默默地離他遠了些。
果然是魔道之人,對同門都如此狠毒,他在心中腹诽。
他們兩人的對話一下子就吸引了剩下修士們的注意力。
“雪宮弟子?雪宮弟子為什麼也會被關在這裡?你莫不是在撒謊?”
“煉魂境?吹牛吧?煉魂境還會在這?”
“是不是你故意隐藏在這裡,偷聽我們的隐秘?!”
“快放了我們,不然等我們師長到了一定要你好看!”
被關了大半個月的年輕修士們已經急病亂投醫了,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紛紛沖了過來。
不過這地牢中靈力運轉被壓制,神識被禁锢,唯一不太影響的居然是肉|體力量,于是這些修士再憤怒連葉蟬的衣角都沒摸到。
“難道我就不希望你們師長找到這嗎?”
“最好來的多一些,把我師長也殺了。”
葉蟬上蹿下跳,輕而易舉地躲開他們的手腳,找了個合适的地方繼續說喪氣話:“你們能想辦法的趕快想辦法,能叫人的趕緊叫人,不然再過半個月,我們就要被同化成半死不活的雪屍,再被雪宮之人扔到外面種雪絨心了。”
“說不定你們師長到時候想緬懷你們,都隻能去找雪宮收購用你們血肉滋養出來的雪絨心了,那多幽默啊。”
衆修士:“……”
“我就知道這些魔道的畜生沒安好心,不殺人,不露面,卻故意把我們關在這!”一個眉目俏麗的少女的冷笑。
葉蟬小聲地道:“你開地圖炮了,你罵到我了。”
少女充耳不聞:“難怪我明明感知到外面有修士來過,卻沒有人來和我們交流,原來雪宮之人打的是這樣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