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有一個有着多項違法記錄的組織:基岩。其中,最臭名昭著的是那可恨的人口販賣。沒有人知道被販賣的人會去往何處,沒有人知道他們會在哪裡。”
電腦中的新聞聯播夾雜着些電流聲,傳入人耳中。
“陸總,你已經看了好多遍這篇新聞了。”
男人坐在椅上,用手敲打着桌面。
“全力觀察那個叫何箋遇的動向。”
“好的……”
“G200……我終于找到你了。”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又一個畫面。
那是一個下着雨的黑夜,雨點拍打着用鋼制成的屋頂,發出嘈雜的聲音。
“G200!你要去哪?”
“博士說要帶我去玩,還說等等就來接你。”
那天真爛漫的笑容像印泥一樣,紮入了他的心中。
“那…早一點哦,你答應過我的…”
“嘿嘿,我去哪裡都要和你一起!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他的雙手在空中飛舞,背影在眼中也逐漸模糊,就像正常人一樣。
“我相信你,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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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靠在椅子上,思緒化作飛鳥,來到了一家孤兒院中。
“院長…院長…”
天空昏暗,更遠邊的雲處還帶着一絲暖黃。少年用兩隻手搖晃着正趴在桌上的男人。
“額…誰啊,何…箋遇?找我什麼事?”
酩酊大醉的男人伸了個懶腰,臉色微紅地盯着面前的何箋遇說道。
何箋遇也站起身,帶着一絲謹慎,将手放在背後不自覺地搓了搓。
“孩子們沒有吃的了,可不可以再?”
“嗐……”
他的話被一聲歎息聲打斷了,連帶着一抹灰塵飄到桌底。院長将頭仰起,臉上的油脂在光照下顯得格外明顯。
“箋遇啊,你有所不知啊。政府發下來的錢就這麼多,除去我的工資,能給你們買的隻有那麼多了呀。”
他故意放慢了語氣,嘴角帶着一絲暗笑,嘲笑着何箋遇的“無知”。
“可是已經是上個月前的事了,您身為院長難道沒有責任嗎?不覺得心虛嗎?”
何箋遇看着油鹽不進的院長,眼神黯淡無光。院長從椅子坐起來,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他對着何箋遇白了一眼。
“那我也不是盡力了嗎?大人的世界很複雜的,而且這個孤兒院我也打算賣了。”
“什…什麼…?賣了…?”何箋遇慌了神,将雙手扒在桌上,大喊确認道。
在腦海中,這種事本應是意料之中,卻還是在他的心上插了一把刀。
院長滿臉通紅,嘴裡噴出一陣陣濃烈的酒氣,他略顯心虛地偏了偏頭。口中發出一個個松散的字,聲音含糊不清,仿佛舌頭打了結,但還是想要表達自己的不滿。
“要怪就怪那個買的人,出的價錢這麼高,我能怎麼辦呢?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他一邊說着,一邊揮舞着手臂。
“那孩子們…怎…怎麼辦…?”何箋遇還想求得什麼,使勁憋住眼中的淚水。他的語氣逐漸變得顫抖,實在不敢接受這個事實。
腦中想着樓上一個個嬌小的身影,那些回喊哥哥的孩子們,那些是他唯一的依靠。
“要怎麼說你才明白啊箋遇。我沒有責任呀,在這之後你們就和我半點關系都沒有了。”
這話将何箋遇心中的明鏡徹底打碎了,這不是院長醉酒後的胡言胡語,也不是他幻想的一個夢。而是實打實的現實,殘酷的現實。
他雙手握着拳,頃刻間青筋在手臂上暴起。指甲嵌入了手掌,喉中的鐵鏽味也灌上了鼻腔。
天徹底黑了下來,涼風吹的門外的枯樹吱吱作響。腦海中的大浪在不斷拍打着岸邊的理智,直到再也管不住自己的怒火。
“你這個,蠢貨!”
“啪”
一個豔紅的巴掌印慢慢浮現在院長半邊油膩醜陋的臉上。
男人愣住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麻痹感十分真實。看向那個少年,渾身顫抖,卻不知哪來的勇氣來給他一巴掌。
何箋遇趁着他愣神之際,将桌上積了灰的紙張一掃而空。
“别以為我不知道……把政府的錢拿去喝酒的是你,拿去吃喝嫖賭的也是你!徹頭徹尾的僞君子還不打算撕破臉嗎?!”
他大喊一聲,巨大聲音充斥着整個屋子。空間不大,卻依舊能聽見回聲在走廊中傳遞。
院長看着地上的文件,吐了口痰在上面,擡起頭來與何箋遇對視。
何箋遇也不示弱,再次喊道。
“人渣就該被打!”
院長不耐煩地歎了口氣,緩緩走到何箋遇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頭,使勁往桌上砸,醉酒的原因導緻他的力一大一小。
他用腿蹬,用手抓,用腳踩。
“别碰我!一個連孤兒都照顧不好的人!怎麼配有女人喜歡!”他拼盡全力喊道。
院長沒有停止,在他耳邊呢喃道:“你就這麼喜歡逞英雄?你就這麼為他人着想?你就這麼讓我惡心?要不是上面說的…我早就把你弄死了…!”
何箋遇生來嬌小,院長一腳一拳的動作似乎能聽見骨頭在唱響哀樂。
(要死了……)
他的手在桌上抓住了一個剛剛剩下的酒瓶,抄起來就往院長頭上砸。
“砰”
酒瓶渣子掉了一地,剛剛的人應聲倒地,何箋遇抓緊手中殘缺的酒瓶。
“啊啊啊啊啊啊!”
院長昏了過去,何箋遇也晃了幾秒,等到頭上的血迹流到了鼻腔,傳來陣陣腥味,他才回過神來。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月亮下的光照着地上鮮血像石油一般漆黑。一瞬間的疲憊湧上身體,他背靠着桌子坐了下來。
“應該睡一覺,就好了。”
如沙漏般流走的時間,如琉璃般破碎的記憶。
等他再次醒來,頭依舊有些暈,又迷迷糊糊地站起身,轉眼看向倒在地上的院長。何箋遇又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頭,一瞬間,疼痛感充斥着全身。
正當他想喊出來的時候,本能又驅使着他用沾滿鮮血的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緩了好一陣子。
他看了一眼窗外,月亮已然當空照,黑色的陰影漫上了他的身體。
望着天空沉默了一會兒,又低頭看向自己沾滿血的手,想到剛剛自己反抗的畫面。
“死了,有什麼不好的嗎……?”
他雙眼空洞,拖着疲憊的身體來到唯一的洗手池将血液洗幹淨。
空無一人,破爛不堪,水池裡倒映着他的模樣。
他走了好一會兒,在光的帶領下,來到了一道門前。他直起了腰停了下來。
一個稚嫩的聲音看向門外說道:“是哥哥回來了!”
随後又陸陸續續的有40多個孩子喊着鬧着。
“都這麼晚了,不睡覺呀…好啦好啦。”
一個小男孩昂起頭看着何箋遇。
“我們不困!哥哥是不是和院長聊了很久才回來呀!我們有聽哥哥的話待在房間内哦!”
何箋遇擡起頭輕輕撫摸其中一個孩子的額頭,懂事的黑夜也蓋住了他疲憊的模樣。
他點了點頭說道:“是呀,聊了很久呢…來聽哥哥講故事好不好呀?”
40多個孩子齊聲喊道,像小鼠一樣蹦蹦跳跳。
何箋遇溫柔地輕笑一聲,用眼水代替着瞳孔的高光。
“沒了我,你們該怎麼辦呀……”
孩子們紛紛圍了過來,靠在何箋遇的身旁,豎起耳朵細細聆聽着。
等到故事講完後,孩子們個個都大睡過去……
隻有他一人靠在窗邊。
“沒了你們,我該怎麼辦。”
何箋遇轉了個身子,看向窗外:他們都好溫暖,我身體這麼冰…
“我的記憶好像從小就被删除了許多片段,也留下了我至今沒有搞明白的,印在手臂的……G200。到底是什麼意思?善意隻能被藏起,唯有渾身利刺方能保留下來……”
心中的漣漪被月光侵蝕着,慢慢的沒有一絲起伏。他走出門外,獨自在走廊中徘徊。
不知不覺地走上了樓梯…
兩個不知名的男人看到了他的身影。
“喂……海城,那個孩子。”
“你去檢查吧,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何箋遇慢慢走上台階,嘴裡面碎碎念道:“要不要好好打掃一下,不然孩子們沒法睡覺……”
他卻打開了天台的門,風吹過發絲,月亮挂在頭頂俯視着大地。
一步…兩步…三步…
“我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沒有帶來…”
“喂,小孩!”
一個聲音将何箋遇喚醒,他望了一眼四周後才發覺自己走到了什麼地方,連忙後退幾步。
“在做什麼…?”
他回頭一看,那是一名身着一身西裝顯得氣質非凡的男人,顯然然不是這裡的人。
何箋遇自言自語道:“我…怎麼上來的。”
“…你差一點就下去了,想不開?”來人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擔憂。
何箋遇的身子偏了偏,回答道:“……有你什麼事?”
那人笑了笑,說道:“我有辦法,你願意相信我嗎?”
何箋遇往邊緣走了幾步,問道:“有什麼辦法…?帶我去解脫嗎?”
那人的語氣變得慌張,說道:“你是那些孩子們中年齡最大的吧。聽着,我能帶你們出去。”
他伸出了一隻手,兩人似乎間隔着一條河。何箋遇向前走了幾步。
正當那人欣喜之時,何箋遇隻是一把打掉他的手。
“沒經曆過怎麼感同身受!怎麼幫?”他的絕望仿佛敲擊着腦中的理智。
那西裝男沒有生氣,隻是垂眸說道:“或許吧,但你應該還是會選擇相信我吧。”說完他再一次伸出了手,輕輕摸了摸何箋遇的頭。
過了一會兒,何箋遇推開了他,輕輕點了點頭。
“什麼辦法?”
他的手浮在空中,有些尴尬地說道:“哈哈…拍賣行裡可以是物品,也可以是建築,那也可以出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