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很明顯,但莫雷的笑,的确帶着嘲諷似的。
浮動雀躍的靈魂仿佛被一巴掌重重拍回了身體,貝洛蒙猛地一顫,回神的同時,也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憤怒。
絕望,痛苦,怨恨,屈辱,心酸,與冷酷、劇烈的占有欲望,一股腦地湧入了貝洛蒙的腦海,瞬間擊潰了他的理智。
随着心弦崩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貝洛蒙堅定地撲了上去——
他不顧莫雷的掙紮與反抗,死死地壓制住莫雷,用唇齒封住莫雷的呼吸,侵略般地在莫雷口舌間攻城掠地。
他甚至搶先一步用陣法牢牢锢住了莫雷的四肢。
莫雷沒想到貝洛蒙的反應會這麼激烈。
他的确是故意那麼說,故意擺出那個表情,但這玩笑似的嘲諷也并不是他的真心。
莫雷是很享受與貝洛蒙的擁吻的。
即便是此刻,他的心裡還滿溢着對貝洛蒙難以遏制的傾慕與喜愛。
在他主動攬過貝洛蒙、重新唇齒相接的那一刹那,他就确定了自己對貝洛蒙的心意。
他是愛着貝洛蒙的。就像老師與尤蘭之間、那樣戀人的愛慕。
但是,内心深處的另一個聲音,也在不斷地拉扯着他後退。
他與貝洛蒙,老師與尤蘭,兩種情況,終究還是不同的。
十年的荒廢與堕落,常年的酗酒與宿醉,饑腸辘辘與暴飲暴食的交替,他的身體已然不堪重負。他才二十四歲,心悸就已經與他常伴。
他是故意的。
十年來,他隻是在等待死亡。可這等待太漫長了,因此有意無意地,他不斷在放縱和加速。
直到他重新遇到貝洛蒙。
莫雷沒想過自己能活過五十歲,但貝洛蒙不同。法師的壽命是很長的,記載中最長壽的魔法師健康地活了将近五百年。
他能與貝洛蒙相伴的時間,對于貝洛蒙的整個人生而言,實在太短暫了。
如果他回應了貝洛蒙,如果他們始終如一的恩愛。等他死去,貝洛蒙該怎麼辦?
他已見了許多離别。他幾乎不敢想,當心愛珍惜的人死在自己的前面,餘留下的那個,該有多麼傷心絕望?
所以莫雷一邊後悔着,一邊下定了決心——
他不能開啟這段感情。
但讓莫雷沒想到的是,他那句話一出口,貝洛蒙就已經在絕望了。
那深重的絕望洶湧地撲面而來、灌入他的口鼻和身體,壓制着他,讓他喘不上氣。
那是貝洛蒙對他的愛。已沉重地壓在貝洛蒙心頭十餘年。
莫雷又開始後悔。後悔說出那句話。
……他這個逃避的念頭,對貝洛蒙太殘忍了。
呼吸滞澀中,熟悉的尖銳的刺痛浮現在胸口,莫雷疲憊地閉上眼睛。
他已經沒有力氣再掙紮了。
就這樣吧,如果他還有開口的機會,他将更堅定地面對自己的愛。
窒息與心悸同時襲來,莫雷仿佛看見了被貝洛蒙死死壓制着的自己,看着自己的神志一步步滑向深淵。
溫熱的液體從臉頰滑落,驚醒了莫雷。
莫雷神思朦胧地睜開眼睛。
他的頭腦還有些混沌和疼痛,但,還好,應該沒死。
身上依舊壓着一份重量,莫雷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楚眼前——
貝洛蒙在哭。
滿眼淚水,眼眶通紅,神情痛苦而扭曲,充滿了悔恨與内疚。
眼淚一滴滴落在莫雷的臉上,帶着貝洛蒙的溫度。
莫雷心裡軟成一片,他擡起手來,輕柔地抹去了貝洛蒙眼睫下的淚痕。
貝洛蒙受驚了似的,立刻直起身,雙手也離開了莫雷的面頰。
他慌亂地想遠離莫雷,嘴裡還在語無倫次地道歉。
莫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貝洛蒙拉回自己的身邊,把人緊緊擁在了懷裡。
他已經想通了。
“對不起。”莫雷在掙紮着的貝洛蒙耳邊說,“我不該開那種玩笑。”
貝洛蒙一下僵住了。就這麼被莫雷抱着,一動也不敢動。恍惚間,他聽到——
“我也愛你,貝洛蒙。”
莫雷說,在他耳邊落下一吻。
坦蕩、毫不掩飾,仿佛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對,就是這樣簡單的事情,沒有什麼可糾結的。
因為我也愛你。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