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是突然出現的。

蒂斯塔話音剛落，隻是眨眼的功夫，已漫天飄雪，無風自落，伴随着頭頂上方鉛灰色的陰雲沉重地向下壓來。

莫雷感覺有些緊張。根據來此之前阿特給他們交代過的使用說明，蒂斯塔·卡梅爾親和魔法元素的能力在這個貝洛蒙主導的異空間裡應當已經受到了極大的限制，但他還能在轉瞬之間制造出如此大規模的冰之領域，即便魔法常識薄弱如莫雷，也能感到卡梅爾的實際能力恐怕遠超天使的預估。

但貝洛蒙，也是天賦驚人的大魔法師。

貝洛蒙揮手引動一陣旋風，漫天飛雪被驟起的狂暴飓風攪碎，頃刻間消解一空，雲散雪霁，晴空歸來。

這是他施法驅動的空間，在空間内的所有水系元素都更容易受到他的指引——甚至不需要使用任何介質或咒語。

但僅僅是如此，看來也隻是跟卡梅爾打成了平手。

……那也足夠了，至少，他們已在一個層次上。

貝洛蒙沉下心來。他有這個自信，他的天賦，絕不比卡梅爾差多少。

兩個冰系大法師随即陷入了對峙僵持的局面，各自凝結的冰淩、冰柱、冰蛇都會在尚未完全成形之前被對手粉碎，常用于加強元素親和力的冰之領域也因會同時加強對方的能力而被舍去，沉悶的冰爆聲和簌簌的落雪聲不絕于耳，空氣中到處都是一團團殘遺的白色冰霧，那是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極速鬥法之後遺留的戰場的碎片。

貝洛蒙全身都在發光，金色長發和白色布袍微微揚起，藍色的瞳孔幾乎變得如冰般無色透明——因為他體内龐大的魔力已運轉到了極緻。

莫雷擺下手中最後一顆魔石，在旁邊歪歪斜斜劃了最後一個符号，将小樹棍向身後一抛，擡眼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在另一邊，卡梅爾也幾乎亮得不相上下，整個人昂首挺胸、銀光熠熠，仿佛聖光普照、神使降臨。

這發光的樣子，看着還挺唬人的，莫雷在心裡吐槽。要不說這幫法師們傳教總能忽悠到那麼多信徒呢。

不過眼下倒是一個好機會。

這不是他們早先商量好的機會，但機不可失。

莫雷無聲地拔出劍來，繞到卡梅爾身後一個難以被察覺的視線死角，小心翼翼地靠近兩步，見卡梅爾仍全神貫注地與貝洛蒙鬥法、對這邊一無所覺，立刻舉劍趨近，對着卡梅爾的脖頸狠狠斜劈了下去——

鋼劍順暢的切入身體，卻沒有遇到任何阻力。

與設想中會遇到的阻滞感不同，這手感，仿佛是切進了一叢蓬松的雪堆裡似的。

而後輕輕的“嘭”的一聲，“卡梅爾”就像一團松軟的雪球一般崩裂開來、随風消散在空中。

不妙……

莫雷心裡猛地一沉，下意識擡頭，透過漸漸變薄的雪霧，他看到一個短促的、明晃晃的刀尖已出現在貝洛蒙的胸前。

不……難道同樣的錯誤，他竟然犯了兩次？

他所愛的人，難道又被卡梅爾殺了一次？！

莫雷又驚又怒，但暴怒的一聲“蒂斯塔·卡梅爾”還未出口，又被生生壓抑在了嗓子裡——

因為出現在貝洛蒙身後的卡梅爾臉上那抹得逞的笑意忽然變得怪異起來。

莫雷仿佛感同身受，他突然明确知道，卡梅爾臉上那抹那怪異，來自于未曾料想到的手感。

就如方才的“卡梅爾”一樣，從傷口處開始，“貝洛蒙”也像失去了支撐一般，漸漸化成無數細小的雪粒，坍落成蒂斯塔腳下一叢小小的雪堆。

随即，蒂斯塔手中的短刀刀身也碎裂成了一地棱角尖銳的鐵片。

“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遍了。”貝洛蒙平靜的聲音出現在莫雷身後，莫雷豁然回頭，就見完好無損的貝洛蒙正站在那裡，見他看過來，還對他淺淺笑了一下。

莫雷這才放下心來，一邊緩着乍驚還休的情緒，一邊有了心情去欣賞卡梅爾臉上變換不定的神色。

蒂斯塔已将那難以控制的表情收斂了起來，看了眼手中隻餘下個柄的短刀，把這失去了作用的金屬塊随手一丢，佯作失望地歎了口氣，還夾着抹笑意道：“讓一個法師擺弄武器，實在叫人為難，你說是不是，約克夏？“

貝洛蒙沒有理會他，反手在身後一處劃痕交集的節點扔下一塊魔石，地面即刻泛起一圈朦胧的藍光，勾勒出一個潦草但完整的手繪陣法，将三人都框在了陣中，光芒閃爍了幾下，随即暗淡了下去。

随之一起暗淡下去的，還有貝洛蒙和蒂斯塔身周萦繞的光芒。

蒂斯塔臉上最後一點笑容都消失了，他頗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貝洛蒙：“你在做什麼？你想削弱我，不，這不也在削弱你自己嗎？”

貝洛蒙反而微笑起來：“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說着，他看向莫雷：“向你複仇的主角，是莫爾維德·恩克托。”

莫雷挑了一邊嘴角，舉劍一躍而起，朝蒂斯塔斜劈了過去。

蒂斯塔腳下驟然結冰，冰路直指向後，人沿冰路向後滑開，險險避開了這一擊。

雖然整個人姿态猶存，躲避得仍然優雅，但明顯已遠不如之前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