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的一聲,程狸被賀千尋丢入大牢。
束之于身的縛妖索立刻一松,從欄杆間隙中滑溜溜撤走。
賀千尋麻利關門,上鎖,走人,一氣呵成。
程狸翻身爬起,叫道:“喂,喂!”
始作俑者聽若未聞,隻是又倒了回來,扯了扯鎖鍊,确保萬無一失。
真特麼黑心肝啊,程狸立在牢門前,兩爪扒拉着欄杆,惱羞成怒:“賀千尋!!!”
它連名帶姓叫着,前方的賀千尋終于停下了腳步,他狀似驚訝:“不叫賀大人了?”
程狸道:“有用嗎?”
賀千尋道:“沒有。”
随即身影消失在了大牢盡頭處。
程狸:“......”
程狸環顧四周,這竟是一座金絲牢籠,與其他區域獨立分隔開來,頭頂開着一片天窗,皎潔夜色下,月光投射進來,銀輝滿地,一片如水般明亮。
它試探着沖向天窗,還沒到達頂端就被一層結界打了回來,跌回塌上。
意料之中。程狸并不真的氣餒,它繞着金絲籠兜了兩轉,确定了找不到空子可鑽,便往榻上一躍,投進了軟軟乎乎的墊子中,整個身體沉沉陷了進去。該說不說,這坐監的待遇......還不錯。
程狸在軟榻中央盡情滾了幾圈,仰肚朝天。透過天窗,它發現今夜天象竟是雙星伴月,一彎月牙之上,兩顆繁星閃爍,似一張盈盈燦爛的笑臉。
隻是它如今可笑不出來。
雖說他沒有過往記憶,既不知自己從何處來,也不知未來要到何處去,但這麼多年風餐露宿摸爬滾打,他也漸漸摸清自己一些基本情況。
在一次掏蜂蜜不小心把蜂巢扔進黑熊窩導緻被蟄成豬頭的大黑熊追了三天三夜的逃跑過程中,他意外發現自己竟然有法力。
這可是個驚天好消息!
于是他怒而轉身,當即折返回去,誓要一雪前恥。
這廂他正把大黑熊暴打得直叫他“哥哥”,說要把過冬的老窩讓給他,程狸還沒一口答應下來,法力就頃刻間消失的滴水不剩。
當時氣氛很尴尬,很微妙,也很安靜。
程狸沙包大的拳頭就那麼水靈靈的縮水成毛茸茸的小白爪,它很識時務的輕輕拐了個彎捶到大黑熊的背上,幹笑一聲:“哦呵呵,正給哥哥捶背呢,哥哥可還滿意?”
......
總之,這是一場用血淚浸潤的教訓。
它被抓回熊窩,當牛做馬卑躬屈膝,不得不堆着假笑伺候起熊哥哥熊嫂子和熊孩子一家子。
直到三月後,它隐隐感覺靈力又充盈了回來。于是他在洞裡磨刀霍霍,沒成想熊哥熊嫂覓食半天未歸,隻回來了熊孩子,他一向睚眦必報,本着“大的已經錯過,小的決計不能再放過”的心态,程狸當即左右開弓掄了熊孩子十幾個嘴巴子,打的它嗷嗷直叫。
為什麼隻打嘴巴子?皆因熊孩子非要越過輩分叫他“狐小弟”,程狸覺得此稱呼簡直倒反天罡,是可忍孰不可忍。
打完後,程狸神清氣爽,哼着小曲立刻溜之大吉。它找了一處隐秘的草叢藏匿起來,果然,一刻鐘之後,它變回了原形。
原來如此,每用一次法力,一刻鐘後就會變回一隻普普通通的白狐,三月期限一到,才又可重新化為人形,因此不到萬分緊急關頭,他不會輕易再用法力。
它盯着那兩顆星星,把尾巴薅出來摸了一把,開始細細回想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腦海裡就這麼琢磨着,它琢磨半天居然琢磨出味兒了。
賀千尋最後制服黃鼠狼那番場景,讓它不由得開始深深懷疑一個被忽略已久的問題。
賀千尋那時,當真中了黃鼠狼的毒?
如果一個人曾在對方手中吃過大虧,那麼再度相遇必然會對他有所忌憚。
程狸再回想起他們上鳳鳴後山尋找黃鼠狼時的場景,賀千尋的表現怎麼看都是松弛自如,甚至......悠閑!
像是一場漫不經心的表演。
再憶起他看到自己原形畢露的那刻,根本沒有絲毫驚訝,豈不是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妖?
金風玉露的相遇,他假意誠摯的邀請,從那一刻就開始放長線,就是為了在最後也順帶捉住自己這條魚?
程狸瞪大了雙眼,感覺一陣瑟風吹過。這個人好陰險,好心機,好可怕!
它正恍然凝想,兀自感傷,突然,聽見一陣落鎖的聲音,是黃鼠狼被人扔了進來。它滾進了程狸對面的大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半晌。
黃鼠狼怒罵傳來:“靠,憑什麼你那有天窗有軟榻?”
程狸正愁火氣無處發洩:“你他媽是犯了罪被抓進來,打不死你都是好的,我呢?我什麼都沒做,我還幫他,到頭來還被倒打一耙!”
黃鼠狼語塞,一時不知是該同情自己還是該同情程狸。
良久,它道:“果然,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程狸翻身起來:“你指誰?曲連生?”
這一問,讓黃鼠狼很久都沒有回應,過了好一會兒,它才“哼”了一聲。
程狸又倒進被褥裡,繼續擡頭看星星,其中一顆好像越來越明亮。他道:
“喂,小黃,你為什麼要在鳳鳴鎮害這麼多無辜的人?”
黃鼠狼悶聲傳來:“他們早就該死。”
程狸:“早就?”
興許是因為同為階下囚,黃鼠狼竟願意同他搭腔兩句。
“二十幾年前就該死了,要不是因為那時有人救了他們,有些人還能苟活到今天?”
“有人救了他們,誰?”
對面黑暗的牢籠中寂靜無聲。
程狸自說自話:“是你老大,林瑜。”
依舊鴉雀無聲,無人回應。
程狸道:“你似乎總不願聽人提起她。”
對面傳來草垛上翻身的動靜。半晌,黃鼠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