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珂莎之夢,給絕望中的姜頑帶來了希望,也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困惑:為什麼獨獨是自己被拉入摩珂莎的夢境之中?
千年之間,經月橋來到四梵堂的女子不計其數,怎麼就選中了自己?
自己既非天域之人,又與梵音寺無甚幹系,同千年前的摩珂莎等人更是八竿子打不着,思來想去,姜頑當時覺得要麼是老天開眼,謝青陽命不該絕,要麼就是沾了無塵爹爹的光,才得到那片花海的另眼相待。
當時姜頑忙着救謝青陽,根本無暇探究。
等到她拿到曜玉沙返回北境遇到程又新等人,被告知關于謝青陽是因為濫殺無辜以招緻圍剿,她第一次發覺,也許她并沒有了解真正的謝青陽。
挨過那掙紮痛苦的一夜,姜頑近乎是違背自己本心選擇“冒天下之大不韪”複活謝青陽。
謝青陽承受天殛時,姜頑也在承受着天道的威壓,直到被姜頑視作拜把子兄弟的北境十萬青山以上古時代的“山鳴”神通,幫助二人度過危機。
“山鳴”之音在大地深處響起時,姜頑的心髒跟着一起跳動,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零星的記憶畫面,好似破碎的鏡面。
明明姜頑對它們毫無印象,但是卻又倍感熟悉。
就好像在路上遇到一個人,明明面熟,應該此前見過,但是卻怎麼都想不起來自己是在何時何地與之相見。
等山鳴結束、天殛過後,那些記憶碎片又全都消失不見,好像隻是一場迷夢,讓姜頑怅然若失。
關于那些殘缺的記憶畫面,無論姜頑如何努力回憶,都無法在腦海中重現分毫。
而姜頑不久前也經曆過同樣的遭遇。
此前在梵音寺玄悲主持的方丈天地經曆“磨磚成鏡”後,姜頑的記憶在三千諸世的輪轉中也出現過空白。
如今,這是第二次,姜頑意識到自己的記憶可能出現問題。
并且這兩次記憶缺失的感覺,驚人的一緻,顯然是同一種原因或者手法造成的。
所以,先後兩次在姜頑記憶上動手腳的人,一定就在方丈天地中。
要麼是梵音寺的和尚,要麼便是——謝青陽。
等回答阿嗚的問題,再次回憶自己答應謝青陽求娶的那個夜晚,姜頑發現了此前不曾注意的奇怪細節:
當時月在中天,不過夜半,可是謝青陽屋裡的那根蠟燭卻已經燃盡了。
那是自己剛換的新蠟燭,按理講亮一整夜也沒問題,怎麼不過半夜就燒沒了?
而自己答應謝青陽後,過了沒多久,屋外便驟然升起破曉的晨光,這變化又未免太快了。
姜頑本以為是自己心有所擾、輾轉反側,所以在自己屋裡的時候才覺得度日如年,同謝青陽表明心意後又因沉浸在喜悅中不覺辰光流走。
可如今,姜頑不得不接受另一種可能:謝青陽操控了那晚的時間流轉。
謝青陽說給自己一晚的時間,看似選擇權在自己,可是他卻暗地耍賴,讓桃花村的月亮一直懸挂高空,隻要姜頑不答應,這一夜便不會有盡頭。
既然謝青陽可以輕而易舉地操控桃花村的時間流逝,那麼桃花村的一切,是不是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趙錦鯉随自己下黃泉時,為了不讓趙家人發現異常,柳聽風便篡改了趙家人的記憶和認知,讓他們以為趙錦鯉是出遠門、走親戚去了。
柳聽風于趙家如此,謝青陽于桃花村是不是也是如此?
姜頑忽地想到自己在桃花面館同翠翠重逢後,翠翠回憶往事時曾說“從謝相公把阿頑姐姐帶來桃花村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隻有她才配得上謝相公”,當時姜頑以為是翠翠年紀大了,犯糊塗,而今仔細想來,真正糊塗的人怕不是自己。
自己并不是桃花村本村人,是謝青陽修改了自己和桃花村所有村民的記憶,翠翠上了年紀之後記憶混亂,反而無意中道出真相。
得知自己過往人生可能都建立在虛假和謊言之上的姜頑原本惶恐不安,好似突然間變成了天地間一抹孤魂野鬼,身體冰冷,無所寄托;腦中更是如同汪洋翻騰,一片混亂,不知道什麼是真是假。
可是當她看到來謝青陽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時,突然間心就定了。
明知眼前這個人大概就是欺瞞自己的罪魁禍首,可是姜頑卻什麼都沒問。
她安靜趴在謝青陽懷裡,任由他梳攏自己的一頭長發,聽他聊起柳聽風打破記憶封印、用曜玉沙為他重塑肉身的細節。
甚至還能面上若無其事地同謝青陽約法三章,可待謝青陽奔赴瀛海啟春後,姜頑便立即動身趕往桃花面館。
如果這世上,除了謝青陽外,還有人會知道自己那些被掩蓋過的記憶和過往,那這個人一定是柳聽風。
怎麼自己這邊剛發覺記憶出了問題,他也正好恢複了完整記憶?
可沒等姜頑找上柳聽風,她先從翠翠的無意言語中知曉,原來桃花村真的沒有姓姜的人家。
可此前所有桃花村人腦海中都默認姜頑是姜獵戶家的獨女,等姜獵戶離世後,她便自己進山摸爬滾打讨生活,直至成為桃花村一霸,包括姜頑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
她從來沒有想過,姜獵戶這個人可能壓根不存在。
如今姜頑想試圖回憶起姜獵戶的更多細節,卻發現好像隔着一層濃霧,看不清對方的臉,隻有一個模糊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