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樹指的其實就是關一月基因上的問題,任何上層機構都不會對這件事坐視不理。關一月隻是身份暴露還好說,她本來就沒有犯罪,也有機會證明清白;但如果暴露的是這件事,那她下半輩子很可能要在軟禁中度過。
“我倒覺得,暴露是必然的,從我們進入明藍星的那一刻,指不定就被盯上了。說起來,風樹,在過去五年,我們有很多機會可以遠離明藍星,甚至可以不回到琴塔,但是每次我們都選擇往琴塔的方向更進一步……因為這裡是我們的家,我們與琴塔——以及她的軍隊——并不是對立的關系。”
就像關一月偷取星盜團的飛船時,風樹最終選擇下去守客艙的門,類似的選擇有很多次,但凡有一次他選擇跟着關一月跑,今天關一月和他進入明藍星都會艱難許多。
從那時關一月就知道風樹總有一天會回他該去的地方,她尊重風樹的選擇,也明白她也許能通過與軍部作價值交換的方式得到他,但關一月确實沒料到風樹身上還有更棘手的部分。
格式塔意識,搭配上叛逆或者攻擊傾向,沒有哪個文明能對這樣的個體放心。
“……你覺得他們會怎麼處理你,告訴我吧,沒發生的事能涉什麼密?”關一月問。
風樹沒有立刻回答,他注視關一月,然後抱起雙臂,一個許多人在防禦心态下會做的動作。
“你想撈我。”風樹陳述,單看他的樣子,會以為他面臨的懲罰很小,以至于他絲毫不在意,但關一月心知肚明人形機械沒有對死亡與毀滅的恐懼,那當下他的模樣就完全不可信了。
“不然呢……風樹,之前每一次,我去幹點髒的,你就離開我去補我沒法顧到的漏洞,我喜歡你做的事,因為我也想回到人類社會,而不是在法外之地遊蕩。但即便在同一個家裡,與所有人走在同一條路上,一些事也需要我們主動去争取,退讓和躲避換不來任何東西,所以今天我不得不問你,你願意相信我、這次跟我共同進退嗎?當我處于困境之時,我需要你為我而來,就像我也會為你而來。”
“我不需要……”
風樹停下話頭,他意識到,先不說關一月會不會為他而來,至少現在,他确實願意為關一月而去,因此實際上,關一月已經達成一半目的了。
這也令他重新審視起他和關一月的聯接,即便他拒絕與關一月建立過深的關系,但關系說到底隻是口頭約定,究竟人與人之間能否達到足夠緊密的聯接,不是區區一個口頭約定就能決定的,也不是缺少口頭約定就能否認的。
而關一月接着說:“我想與你達成的互助也是‘正确’的,難道你沒發現嗎。”
風樹露出明顯一怔的神色,那是他在C8695上說過的話,叙述的是人類率先撤離的正當性,當下關一月所表達的互助原則當然也符合法律、規定,甚至符合人類從古至今最世俗、最普遍的潛規則,符合人類對美好生活的期望,當然是絕對正确的。
唯一的問題在于會使他和關一月陷入困境的東西是什麼,而這關一月也給出回答了,他們與琴塔以及軍部并不對立。
風樹幾乎動搖了,不過,當他望向關一月帶着期盼的臉,想到她完全可以不陷入這種困境,動搖的那顆心髒——假如有的話——又頑強立住了。
“我沒法回應……”他說,“抱歉……一月,我不能确定……可能哪天站在你面前的就不是現在的我了。”
關一月冷靜地說:“這得看你,人們不認為某個人類失憶加殘疾就成了另一個人,我對你也一樣,但往日情誼确實會随着記憶丢失和變故而改變。”
兩邊相對無言,風樹好像還想說什麼,最終沒有說出聲來,他走到關一月身前,試探性地,将一隻手放到關一月肩上。
“我得走了。”
“……?”
“如果我們呆在一起時間太長,收押我的時候肯定會反複調查你。”風樹解釋,“我想,現在假裝隻是同了段路還來得及。”
風樹那隻手安慰似的在關一月肩上按了一下,沒再做别的,他這樣子幾乎就是道别了。順便一提,由于時間比較緊,沒有那條件,風樹到現在還是全機械的外表,因此他穿得嚴嚴實實,關一月也是這時才發現他還準備了手套和帽子。
在風樹放下手的時候,關一月突然叫住他。
“你身上還有錢嗎?”關一月問,然後看了一眼終端,想也不想打了一半給他,“給你在外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