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燈有些羨慕,他當年也有腹肌出圈神圖,可惜生病後體能越來越差,現在隻剩下薄薄一層肌肉了。
但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不過是自怨自艾。顧燈把濕衣服塞進袋子裡,說:“我換好了。”
章離轉過身來,連胸肌也很大,顧燈更羨慕了。
或許是他眼神太直白,章離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顧燈輕咳一聲,說:“你身材真好,怎麼練的?”
他本來隻是轉移話題,沒想到章離真說了一連串訓練計劃。訓練量之多,進食量之大,遠超常人。
見顧燈表情震驚,章離又解釋,倒不是他癡迷健身,隻是最近恰好臨近他出發前,體能和體重都達到了最高峰。
每次外出拍攝前,章離都會盡可能增肌、增重,進行耐力訓練。
他的拍攝多在無人區,少則半個月,多則幾個月,雖然有少量補給點,但露營設備和攝影器材都要他自己背進去。動辄二三十公斤的行李,沒點兒體力壓根兒承受不了。
大體重背負的重量也更多,章離身高189cm,狀态最好的時候,他體重能增到85kg。這個體重聽起來很吓人,但身上其實一點兒贅肉沒有,都是硬邦邦的肌肉。進山時他會盡可能增重,出來時往往會瘦10kg不止。
“就像動物一樣。”顧燈說。
章離沒有說話,但看表情,他似乎并不排斥這個形容。
今天經曆的事情太多了,回去的路上,顧燈感覺有點兒興奮。
他之前一直覺得自己和世界隔了一層,就像是在玻璃罩裡看世界,不管看什麼都是霧蒙蒙的,就算親身經曆了也沒有什麼真實感。可當他摸到鲸魚時,突然覺得世界變得清晰起來。顧燈莫名想說點兒什麼,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強烈的表達欲了。
他看了眼章離,有些猶豫要不要開口。對着剛認識的人說人生感悟,怪冒昧的。
“怎麼了?”章離問。
顧燈還在猶豫,按理說,顧燈這樣的公衆人物,是不可能對剛認識幾天的人吐露心聲的,可章離就是有這種能力。
或許是常年在野外活動,章離身上有一種罕見的真實感。這種真實感不是說他性格鮮明,情緒外露,就像一些人喜歡用力大笑、擅長做出誇張表情,或者第一次見面就拉着你的手喊你親愛的。
相反,章離看起來挺平淡的,可這種平淡平等地包容着所有人,讓人覺得他很真。想到這裡,顧燈終于找到了一個準确的形容詞——真誠。
真奇怪,他竟然在這個寡言少語、略顯沉默的陌生男人身上找回了傾訴欲。或許正因為是陌生人,所以才更願意吐露心聲。
顧燈告訴章離:“我是一個很追求價值的人,覺得做一件事必須要有意義。如果我找不到這件事的意義,我就沒法兒說服自己繼續做下去。”
他寫歌,是因為創作賦予了他價值。他來阿拉斯加看鲸魚,是想從中獲得某種治愈。所以他看見長滿藤壺的座頭鲸後崩潰了,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覺得這一切都沒有意義。
“可是……”顧燈擡頭看向夕陽,莫名有些鼻頭發酸,“可奇怪的是,我現在竟然會因為一些無意義的事情感到開心。”
他縮在章離寬大的沖鋒衣裡,皮膚白得幾乎透明。他明明在笑,卻露出了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脆弱氣息。
章離說:“我們來玩個遊戲怎麼樣?我問你答。”
顧燈:“但我不一定會回答哦。”
“可以。”
顧燈現在比較好說話,便同意了這個有些突兀的提議。
他們一起劃到冰川那邊去,顧燈停在碩大的冰川下,聽見章離問他:“你覺得冰川是什麼?”
怎麼還要考他地理題?别人問這個問題,顧燈壓根兒不會回答,說不定還會在心裡把這個人罵一頓。可問這個問題的是章離……
顧燈不覺得章離是這種無聊的人,他試着調動大腦儲備的知識,說:“冰川應該是不會融化的冰體,主要出現在高緯度和高海拔地區。占地面積很大,但因為全球變暖,消融趨勢加劇。”
章離又說:“你湊近看看。”
顧燈靠近冰川。
章離:“你看見了什麼?”
“冰?”顧燈說完覺得這個回答太簡單了,又補充道,“白的,不過有些地方是藍色。”
章離:“摸摸看,有什麼感覺?”
“冰……?冷的。”顧燈有些沒底氣,這問題也太簡單了。
章離:“你能聽見什麼?”
顧燈聽了一會兒,說:“好像有碎裂的聲音。”
章離:“它們是靜止的嗎?”
“是吧,”顧燈猶豫了一會兒,又說,“好像在很慢的移動。”
“好,我的問題結束了。”章離說,“接下來換你。”
這就結束了?顧燈被章離搞得一頭霧水,最初他還以為章離要問他隐私,譬如問他為什麼要退隐,或者為什麼要獨自來阿拉斯加,為什麼害怕聽自己寫的歌,再不濟也得問他為什麼不敢看鲸魚。
沒想到竟然說了半天的冰川?
“這些問題有什麼意義嗎?”顧燈又開始尋找那該死的意義。
“沒什麼,隻是想讓你近距離看看冰川。”
“……?”
顧燈更迷惑了,他又不是沒看過。可看章離的表情,也不像是戲弄他的樣子。顧燈想不出答案,也不想繼續糾結這些事情,否則會顯得他很沒魄力。
“好,那換我問了啊,”顧燈擡頭看向章離,“你為什麼要帶我來看鲸魚?”
話音落下,空氣中出現了短暫的沉默。過了一會兒,章離才回答:“因為你送了我那首曲子。”
又是這個原因,顧燈此時已經沒那麼抗拒談論這首曲子,隻是覺得不好意思:“不過是一首半成品……”
“但我很喜歡,”章離看着顧燈,露出他特有的直白而真誠的表情,“我覺得這首曲子很好聽,哪怕它隻是半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