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滢在心中把個裴暄罵了千百遍,卻聽侯夫人寵溺笑道:“你這大饞丫頭,今日貪嘴,吃那麼多肉葷,也不怕積食難眠。”
說着,她沖丫鬟招招手,捧着承盤上的胭脂紅釉小碗,遞給蘇滢:“喏,我早吩咐人備了山楂五味飲,你喝了再回去。”
沒想到提前給侯爺備醒酒湯,卻處處想着她,蘇滢如何不動容。
便是親娘,也從未如此惦記她,隻會算計能拿她賣幾兩碎銀。
“多謝舅母。”蘇滢雙手接過,沖侯夫人甜甜一笑。
五味飲酸酸甜甜,好喝又解膩。
蘇滢将碗遞給丫鬟,忍不住抱住侯夫人手臂,在她肩頭輕輕靠了一下,才又告辭:“舅母,您還得照顧舅舅,我先回去啦。”
侯夫人颔首:“去吧,讓玉笥拿好琉璃燈照路。”
從敞廳出來,已不見裴暄蹤影,想必去幫忙料理喝醉的武安侯了。
不用與他周旋,蘇滢一身輕松。
丫鬟玉笥提着琉璃燈,蘇滢與她閑話家常,欣賞着燈籠光裡的花木山石景緻,晚風溫柔,好不惬意。
轉角風大,琉璃燈被吹得晃了晃。
迎面是一道陰影,蘇滢愣住。
“滢滢表妹。”裴暄斜倚廊柱,唰地一下揮開扇面,故作潇灑搖動,“大哥已經回府,聽說表妹晚膳前去找過大哥,可是已将我們的事告訴他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若非顧及身份,蘇滢真想打他一頓,明明白白告訴裴暄,她就是一輩子嫁不出去,也看不上他這般油腔滑調、勾三搭四的,讓他死了這條心!
可她是個假的表小姐,吃喝都是侯府的,沒底氣跟裴暄撕破臉。
本想晚膳後,尋個機會告訴裴昭。
可裴昭照顧武安侯去了,也沒讓厲鋒來傳話,顯然一時将她的事忘了。
明日再說,本也不遲,偏生裴暄逼得這般緊。
“二表哥,你怎會在這裡?”蘇滢不接他話茬,“舅舅飲多了些,二表哥是要去看舅舅吧?我就不耽誤二表哥了。”
她睜着眼睛說瞎話,錯開身子,靠着牆沿,想讓裴暄借坡下驢趕緊走。
裴暄盯着她,忽而笑了,收起折扇,舉步逼近。
“表妹,你該不會拿表哥當傻子耍吧?”裴暄拿扇骨挑起蘇滢下颌,輕佻道,“你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女,仗着有幾分姿色,也敢跟小爺耍心眼子了。我告訴你,别想拿大哥來壓我,小爺相中你,那是擡舉你。今晚自覺給小爺留門,否則,别怪小爺找幾個戲子把你領走,你父母都已不在,小爺說你是冒充的,誰能證明你是真的?!”
仗着侯府權勢,颠倒黑白,禍害民女的事,他也不是第一回做。
對府裡有臉面的人,他倒是第一次下手,也沒下定決心,不過是先把人唬住。
蘇滢被戳到痛處,心口直跳:“你别欺人太甚!”
她心虛得很,裴暄倒不是真對她身份有任何疑慮,畢竟老太太能看着她叫出她娘的名字。
“小爺就欺負你了,你能怎樣?”裴暄掃一眼玉笥,警告,“别忘了誰才是你真正的主子,小爺想拿到你的身契,易如反掌!”
聞言,蘇滢和玉笥雙雙面色發白。
“哦?誰是這丫鬟真正的主子?”一道不算熟悉的嗓音從身後傳來,“不如二弟告訴我。”
蘇滢蓦然回眸,步搖曳過頰邊的一瞬,她看清來人,是裴昭,後頭還跟着一身勁裝的厲鋒。
她眸中淚意減退,裴暄卻吓得雙股戰戰,聲音帶着哭腔:“大,大哥。”
裴昭噙一絲笑,眼底卻是冰涼如霜雪,語氣也淬着冷意:“兩年不見,二弟學問、武藝不見長進,欺負小姑娘的手段倒是老練不少。”
“我,我沒……”裴暄想否認,又說不下去,不知裴昭究竟聽到多少。
腦瓜一轉,他換了個法子辯解:“我是想着表妹孤苦無依,素來與大伯母和晞妹妹親厚,便多照拂了幾分。我也知道,以表妹的姿容出身,做妾是委屈了些,可我又不能為了表妹休棄楊氏。表妹的命乃大哥所救,咱們侯府養她兩年,免她戰亂之苦,于她有再造之恩,以身相許也說得過去吧?”
後面一句,裴暄自覺心虛,低頭,氣勢弱下來。
畢竟,侯府主要靠大房支撐,救蘇滢命的也不是他。
就算以身相許,也輪不到他頭上。
不過,蘇滢這等身份,以身相許嫁給裴昭?比給他做妾更離譜。
思及此,裴昭腰闆又直起來。
蘇滢面色一陣紅,一陣白,裴暄說話難聽,确實是事實。
裴暄再混賬,也是裴昭的手足,裴昭會被說動嗎?
若裴昭點頭,她不想嫁裴暄,就隻有離開侯府一條路了。
蘇滢微微咬唇,揚起細頸,凝望裴昭冷峻利落的颌骨。
“挾恩圖報,非君子所為。”裴昭冷厲的話劈頭蓋臉砸向裴暄,“裴暄,你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厲鋒,将他押去祠堂,跪地反省。明早禀過父親,再行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