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之驚恐，連端坐着一動不動的張清妙都忍不住回身望來。
秦英鸾仰着被泥巴糊住半張的小臉，看着那錦鯉奮力的扭動着身體，尾巴一翹一翹的擺動，似在抗争着臨死前最後的命運。
若不是這魚沖她飛過來了，秦英鸾一定願意歌頌它偉大不屈的生命力。
然而此時此刻，秦英鸾隻能在飛天鯉魚的影子下，奮不顧身的護住自己身前已經扯好了形狀的胚型。
“啪！”
别誤會，鹿呦平靜的想，這不是那魚砸到胚型上的聲音。
鹿呦接着想，這是魚尾打在公主額頭的聲音。
好了，懸着的心終于死了。
“姐姐對不起，我也沒想到它突然動了，我一時沒拿住就……”秦明霁欲哭無淚，滿是歉意的對秦英鸾道。
秦英鸾也沒怪她，隻是一味的發出怪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小心的摸摸額頭被打的地方，一把揮退焦急上前查看的侍從，猛地起身，面目猙獰的拽起魚尾。
嗖嗖嗖，鯉魚在天上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而後無情的被拍落在地。
這個過程持續了四五次，終于，那魚被扔在地上，徹底的失去了抗争的精神。
鹿呦在心裡給它上了一炷香，再見，這個可惡的東西。
“那個……”
秦英鸾一邊捂着泛紅的額頭，一邊怒氣沖沖的看向發出聲音的張清妙。
眼神之可怖，面目之扭曲，足以媲美話本子裡所說的地獄裡的羅刹。
張清妙下意識頓了一下，咽了口唾沫，強自擡頭道：“我是想說，你那個陶，好像有點糟糕了。”
秦英鸾随着她說的回頭一看，隻見原本初具花瓶形狀的胚型此時已經歪扭，上面還留下了兩個交錯的手印，應該是護着它的時候不小心按下的。
秦英鸾這會兒是真的心如死灰了，扁着嘴不說話，狠狠調整了一會心态，鼓了口氣準備再重做。
鹿呦蹲在地上左看右看，仔細觀察了會，突然擡頭道：“殿下，您覺不覺得這個形狀還挺有意思的？”
她對着秦英鸾留下的手印比劃了一下，道：“您看，手指雖然是按下去的，但是中間卻鼓出來了，這裡再加點泥封底，那手心與瓶身之間的空隙剛好可以插一些小支花朵。”
“還有這個扭曲的弧度，這不正好是您擁抱的弧度嗎！天底下第一個有公主擁抱印記的花瓶！”
秦英鸾随着她說的話思考，嘟囔道：“天底下第一個？”
鹿呦煞有介事的點頭：“獨一無二！無與倫比的創意！”
秦英鸾臉色由多雲轉晴，開心的一拍鹿呦：“鹿姐姐，你真是個天才呀！”
鹿呦笑眯眯的想，這會兒又不是字正腔圓叫我小鹿女官的時候了。
“我決定了！”秦英鸾聲音響亮，“我不刻花了，回頭上完色找父皇題字，就給這個花瓶取名叫……”
鹿呦遲疑的猜測：“公主的擁抱？”
雖然聽起來俗了些，但是很貼合題目，也是可以理解的。
秦英鸾意氣風發的道：
“天下第一！”
鹿呦：……
好，好霸氣的名字。
可想而知，天子拿到秦英鸾這個花瓶，聽她說要寫什麼的時候，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他還是很給面子的含笑寫下了這四個字，還特意送給她一套紫檀木的盒子，用來裝她的“天下第一”。
一晃便到了韓盼盼家辦喬遷宴的日子。
馬車中。
秦英鸾得意的目光時不時落在雁秋懷抱着的盒子身上。
天下第一，嘿嘿，天下第一。
秦明霁則面色凝重的看向身後侍從所在的馬車，那車裡裝着她準備好的木桶。
木桶之中自然裝的是後來又釣上來的兩條魚，這回魚沒有當場死亡，而是被放到桶裡養到了這一天。
她糾結的想，長姐的禮物自不必說，三妹送的也是華貴的玉佩，怎麼這魚突然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秦其蓁看出她的懷疑，寬慰道：“沒事的，宮中的魚也不是普通的魚，那可都是内務府采購的千金難買的品種。”
秦英鸾這會兒也注意到了她的沮喪，大咧咧的一擺手：“别想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就是光送那桶，在韓家人眼裡都是皇家的恩賜。”
秦明霁順利的被說服了。
馬車繼續安穩的行進，微風拂動吹起小窗的紗簾，清脆的口哨在車旁響起宛如翠鳥輕鳴。
雁秋耳朵微動，她在對面借着紗簾浮動往外看了一眼，而後輕輕戳了下秦英鸾。
秦英鸾會意的颔首，眨巴眼睛歎了聲：“怎麼還沒到，好無聊呀。”
她起身坐到小窗旁，掀起紗簾往外探頭，突然驚訝的道：“這不是紫苑嗎，她出宮後竟住在這邊嗎？”
秦其蓁本就在小窗邊，聽着秦英鸾的聲音下意識的轉頭看去。
這一看自然也認出來了，那提着個糕點盒子笑着同婦人說話的女子，正是那天在宮中看到的被秦英鸾趕出去的宮女。
秦英鸾又道：“也不知道她娘怎麼樣了。”
雁秋回道：“已經聽主子的話派人去給她娘看病了，隻是畢竟年紀大了，又積痨已久，大夫也沒什麼法子。”
聽她這麼說，秦英鸾也歎了口氣。
雁秋感慨道：“不過借着您的恩典，臨去前能再與女兒重逢，想必對老人家來說也是個安慰。”
秦明霁不明就裡的點點頭，隻當是秦英鸾求了徐皇後放宮女出宮的，對她的為人更敬佩兩分。
秦其蓁抿唇問道：“長姐那日，是特意做戲趕她出宮的嗎？”
秦英鸾注視着她，點頭道：“嗯。”
“原是如此，”秦其蓁雙手不自覺互相攪着，雖然她沒有說出去讓外人知曉，但她自己此時懷着對誤會秦英鸾的不好意思，頗為羞愧的小聲道，“我還以為……”
秦英鸾把她摩挲着發紅了的手分開，打斷了她沒說出口的話，隻是淡笑着道：“沒關系。”
雁秋看着她們，眼裡流露出溫柔的笑意。
【嗚嗚，都是好寶寶。】
【三言兩語消誤會于無形，沒得理不饒人，反而讓秦其蓁對你更信任，妙。】
【我現在更好奇之後的劇情發展了。】
韓府門口處，韓盼盼正墊着腳往遠處看。
韓大人與夫人李氏也顧不上指點她的儀态，甚至比她還要期待。
要不是被韓盼盼阻止，他們原本是想要全府都出來迎接的。
韓盼盼見他們這副模樣，反而語重心長的道：“我請公主們來，那是我們的私交，跟你們可沒有什麼關系，她們的回帖中可是說了就是單純找我玩的，你們可别冒冒失失的做什麼大人姿态，免得打擾我們！”
看着一向自己冒失的長女反而教訓起他們倆不要冒失，兩人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來了來了！”
韓盼盼眼睛一亮，跳着往遠處招手，險些把她爹擠一個跟頭。
韓大人在夫人的攙扶下站穩，兩人對視一眼，連忙又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衣着。
确定好各方面的站姿儀态都沒問題，這才端起最和善的微笑迎接公主們的到來。
“盼盼姐，我們來啦！”
秦明霁迫不及待的下馬車，給了韓盼盼一個大大的擁抱。
韓大人與夫人連忙行禮問好，秦英鸾笑着免禮道：“我們今日就是來找韓大小姐玩的，不必多禮。”
韓盼盼揚起個笑容，道：“走，公主，随我去後院玩，那處都是各府的同齡人！”
“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