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後排對着那副殘破的眼鏡搗鼓了半天。
發現那搖搖欲墜的鏡片怎麼也塞不回鏡框後,小少爺終于洩氣的長歎出一口氣,再想起自己這稀裡糊塗的一天,胸口莫名生出一股怒氣,對着空氣憤憤不平地揮了揮拳頭。
原本隻是一個人的無能狂怒。
卻不想這點細小的動作還是驚動了一旁的男人。
“怎麼?嫁給我這麼委屈?”
男人冰冷而又嘲諷的嗓音驟然響起。
陸南星一愣,轉回頭去,卻見傅常言正閉着眼假寐着,薄唇戲谑的揚起,巧奪天工的一張俊臉上,寫滿了狂傲與不羁。
雖然不太喜歡他話裡輕佻意味。
但想到二人結婚的事已經鐵闆釘釘,陸南星輕吐出一口氣,低垂下眼睑還是坦誠道:“沒有,我隻是……有點想我媽。”
即使是拿到親子鑒定,清楚地知道了他并非是他們的親生骨肉,陸父陸母卻還是小心翼翼地維護着他的心情,循循善誘地告訴他,就算他想一輩子留在他們身邊都是可以的。
他,可以永遠都是陸家的少爺,他們很愛很愛的兒子。
“呵……”
一聲淡淡的嗤笑驟然打斷了小少爺的神思。
傅常言仍阖着雙眼,削薄的薄唇揚起,略帶着幾分嘲弄意味的開口:“真巧。我也想我媽了。”
他真是期待啊,期待那個自從他殘疾後每天便變着花樣的催他去相親,恨不得即刻找個任勞任怨的名門千金為他傳宗接代,照料他殘疾的後半生的母親,在得知他突然結婚的消息,會是怎麼精彩的反應。
陸南星:“……”
可你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很想的樣子诶……
……
與此同時,傅家莊園裡。
傅斯年戴着那副金絲框眼鏡,正躬身給傅家父母倒着茶水,低眉順眼的模樣,宛如一個在傅家伺候了多年的老管家。
當然,這是在忽略他鏡片後的那一抹精明後。
“爸,媽,孫先生那邊又來了電話,說考慮了一下,還是不準備跟咱們合作了。”
溫熱的茶水淌進茶杯中,氤氲了傅斯年單薄的鏡片。
他擡起中指輕輕推了推眼鏡,窺探着傅家父母的神色,眼見着父親傅世明眉宇中露出歎息的神色,他勾了勾唇角,不動聲色的補充:“不過,我通過之前合作的朋友,向孫先生那邊再幫忙說和說和……”
傅斯年仿佛一瞬間站直了腰闆,“孫先生答應,這周末跟我見一面。”
傅斯年在說這話時,還特地咬重了“我”這個字音。
“是嗎?”果不其然,傅世明在聽到這話後,眉宇間化不開的擔憂瞬間松散,“那十個億的項目你有把握談下來嗎?如果能談下來,将來海城的地産行業,就都是我們傅家的了。”
傅斯年:“這一切還得等我周末見了孫先生再說。”
話不能說太滿。
先吊起這老東西的胃口為重。
在外頭摸爬滾打了二十來年的傅斯年深谙人性之道,勾起唇角嘲諷地笑了笑後,又歎出一口氣,仿佛為難的樣子續道:“不過,要是真談成了,大哥那邊會不會有意見?”
“這要是落在外人眼裡,搞得好像是我故意搶了大哥的項目一樣。”
“那些都是外人的想法,你管他們做什麼!”
想起那個曾經風光無限,如今卻隻能坐在輪椅上潦草半生的兒子,傅世明沉下一張臉,莫名的有些惱怒,不知是氣傅常言,還是氣這不公的命運。
長吐出一口氣,傅世明閉上眼捏了捏有些酸痛的眉心,“商場如戰場,這是我從小交給阿言的道理。今天這個項目不是你拿了,也會是别人。”
“自己不中用,就怪不得别人!”
傅世明一向嚴厲又刻薄,落在妻子蘇千敏耳裡,隻覺得無比的刺痛。
然而她一向又很懦弱,聞言抿了抿唇看了傅世明一眼,仿佛是用這種方式在無聲的為自個兒兒子打抱不平,但這一切也不過短短一瞬,她又低眉順眼下去,理着旗袍上的穗子了。
“……話說常言,也到了該成家立業的年紀了。”
暖陽慵懶地依附在花園中。傅世明摩挲着傅斯年送上來的茶杯,眯了眯老謀深算的一雙眼睛,混着茶水上氤氲的熱氣歎息:“上回周家那姑娘好像對常言有點意思,不是說安排他們先吃個飯見一面?你去安排沒有?”
傅世明忽然問妻子蘇千敏。
蘇千敏正理着旗袍上的穗子,聞言輕輕一愣後,露出些為難又尴尬的神色,“周家……你想讓常言跟周家的小姐聯姻嗎?”
“周家倒也不是不好,但這些年被他家那幾個纨绔霍霍得已大不如前,再說周家那小姐……”蘇千敏蹙着彎彎的柳葉眉,神色更加的為難,“周家那小姐聽說身體不太好,今後生養……”
“婦人之見!常言都已經癱了,你還指望他在這挑挑選選什麼!”
傅世明擰着眉頭長吐出一口悶氣,分外不悅地瞪了眼妻子。
蘇千敏在生過一場大病後頭發被剃了個精光。如今好不容易長出來了,卻也比傅世明長不了多少。此時被他這麼一瞪,蘇千敏将頭埋得更低,更不說話了。
傅斯年窺探着二人神色,勾了勾唇角,也跟着沉默下來。花園裡一時間隻有陽光照射在草地上的靜默。
“在說什麼呢?是大哥要跟那什麼周小姐結婚了嗎?”
三人靜默着,忽然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