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在講話,這邊嚴忠恕将宋昭清叫到了書房,問起她最近發生的事。
“這段時間如何?聽說你被調到詹事府去了?”
“是。”宋昭清将近日發生的事簡單說與他聽,嚴忠恕沉默地聽完,末了問她:“關于這件事,你有什麼想法?”
宋昭清頓了頓,斟酌着說:“說句自大的話,起初學生還以為是太子與五皇子都想讓我幫他們做事,但這幾日下來卻沒人再來聯系我,不管他們是為什麼,最終目的應該都不是為我。”
嚴忠恕看向她,目含鼓勵:“繼續說。”
宋昭清回望,堅定地說:“他們是為宋家,為我祖父,或許還在為另一個人。
“我不清楚如今朝局上如何暗潮洶湧,但有一點卻看得明白。之前朝中太子黨與五皇子黨打得再厲害都不過是做做樣子,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範越的事就是一個信号,即使他是被陛下親口敲定無罪,但查他的聖旨也是陛下親自下的,這說明陛下對戚黨已起了疑心,有所不滿。
“距立儲已有了四五年的時間,太子的根基漸漸穩了,五皇子黨若再不主動出擊,等太子真正立穩腳跟,那他們都可以直接帶着主子引頸就戮了。兩派目前的實力相差無幾,五皇子黨後宮有貴妃、前朝有戚侯,太子黨在前朝有曾閣老舉旗又占着正統的名聲,其中還有先太子黨渾水摸魚。真比起來,還不知道誰能赢。
“宋家沒有能左右朝局的能耐,但如今二叔任吏部侍郎,将來升任尚書入内閣也不無可能。今年又有我與昭明兩個新科進士,謝知遠是我們的好友,這麼看起來,我們宋家可真是風頭無兩。是以我才會以為他們兩方都是想招攬我們才頻頻接近,可既然如此,他們怎麼會那麼容易放棄呢?”
宋昭清低頭喝了口茶,抖動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緊張,“親近我們、接近二叔,隻是他們做給朝局的态度而已。他們是想傳遞訊息給誰,是一直想要明哲保身的祖父,還是背後我們都不知道的誰呢?”
宋昭清緊緊捏着茶杯,看向坐在上首的嚴忠恕,聲音帶了幾分連她自己也沒意識到的顫抖:“先生,你是否可以為我解惑?
“我父親,在這其中究竟是什麼角色,或者曾起了什麼作用?”
和宋昭清對視上的瞬間,嚴忠恕罕見地失了聲,面對這樣誠摯的眼神,他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搪塞。他隻能默默地移開眼神,避開視線回答她:“昭清,你已經想得很明白了。但有些事,不知道對你更好。”
又是一次無功而返,宋昭清洩氣地松了身形,自嘲道:“可是先生,我已上棋盤,還能脫身嗎?
“你們都想瞞着我,不和我說,可總有一天我會知道的。”
宋昭清這番話并沒有讓嚴忠恕改變心意,他強硬地轉換了話題,但很成功。
他對宋昭清說:“宋家已經入局了,你二叔的人聯系了東宮。”
“什麼!”宋昭清顧不得再想其他,這消息将她砸的頭暈。她和宋昭明還想着如何艱難地在兩黨中間周旋,她二叔就這麼選擇了東宮?
宋昭清不敢置信,追問道:“真的嗎?先生從哪兒得來的消息,怎麼會。”
“你以為我為什麼會找你說這些。”嚴忠恕歎了口氣,對她講了事情經過。
“這事說來也是宋叔明的人做事不仔細。我的一個學生與東宮的人走得近,前幾日随人一同去拜見太子時恰好碰到他。雖常有人來拜見太子,但真正能進入裡頭的卻少之又少,他朋友見眼生便提了一句,被我那學生記在心中,他嘴巴不嚴,回來當趣事講給我聽,我這才知道。”
“先生怎麼确定那是我二叔的人的?”
“第二天他去了國子監挑人,學生指給我看了,是吏部薊然。”
宋昭清沉默着出了書房的門,原先想要追問父親事情的心也歇了。旁邊的宋昭允正抱着嚴夫人送他的禮物艱難地揮手告别,見宋昭清臉色不好,還以為她被嚴忠恕給罵了,上車以後小心翼翼地坐到她身邊,問:“怎麼了大哥?你怎麼去了一趟先生書房後臉色變得這麼差?”
“沒什麼,同嚴先生聊了些朝上的事,有些不合之處。”宋昭清調整心緒,随口敷衍了句宋昭允。
宋昭允一臉好奇,“你居然會和嚴先生吵架?當官了就是不一樣。”
宋昭清笑着拍了拍他的頭,說:“亂說什麼呢,沒有吵架,就是聊了幾句。”
宋昭允捂着頭,嘴裡嘟囔:“又打我頭,我都要被你們打笨了。”
“行行,不打你。”宋昭清靠在馬車裡,掀開車簾朝外看,嘴裡問宋昭允:“你這段時間課業怎麼辦?二叔給你安排了嗎,和三弟一起?”
“才不要。”宋昭允湊到宋昭清旁邊也向外看,“你和二哥都在,我何必跟着别人學。再不濟,我就天天去找嚴先生。”
“你也不怕嚴先生嫌你煩。”話雖如此,宋昭清也沒有反駁他的話,平日裡寫些文章給她和昭明看看行了,反正他下場考試還早,這段時間就當放假了。
這會兒正值宵禁前,街上盡是趕路的馬車和人,宋昭允看了一會兒便覺得沒趣,問宋昭清什麼時候才能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