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鏡那天,暮安起了個大早。天還沒亮,窗外的小鎮籠罩在一片薄霧裡,雞鳴聲從巷子深處傳來,斷斷續續。他爬下床,腳踩在冰冷的泥地上,凍得他打了個哆嗦。屋裡靜悄悄,暮恩和暮平還在睡,呼吸聲輕得像風吹過蘆葦。蘇珺昨晚縫衣服到半夜,睡在旁邊的竹床上,眉頭皺着,像夢裡也在操心。暮安蹑手蹑腳走到水缸邊,用冷水洗了把臉,水刺得他臉生疼,可他咬牙忍着,暗想:今天得成,不能讓媽失望。
他沒有像樣的衣服,隻能翻出校服——那件洗得發白的灰布衫,袖口磨得起毛,褲腿短一截,露出瘦得像竹竿的腿。他蹲在院子裡,用井水刷了一遍又一遍,搓得手紅腫,才算幹淨。他從櫃子裡翻出母親的舊熨鬥,燒了點炭,小心翼翼燙平每一道褶子。炭火嗆得他咳嗽,可他盯着校服,眼裡閃着光。鏡子裡的人瘦得像根竹竿,頭發有點亂,亂糟糟地貼在額頭,可眼睛亮亮的,像小鎮河面映着的月光。他攥緊拳頭,低聲說:“暮安,你得行。”
他攢了兩個月的錢——破鐵盒裡那點硬币,叮當作響,總共五塊八毛。他跑去車站,買了張去東都的站票,三塊五毛。火車站擠滿了人,有的扛着麻袋,有的抱着孩子,空氣裡混着汗味和煙味。火車來了,轟隆隆像頭喘氣的怪獸,他擠上去,站了三個小時。車廂裡人擠人,他被夾在兩個大叔中間,一個抽着卷煙,嗆得他直咳,另一個扛着竹簍,裡面裝着活雞,撲騰着翅膀差點扇他臉上。他腿酸得發抖,像要斷掉,可他咬牙忍着,心裡隻有一個念頭:不能錯過這次機會。
到了東都,他下了車,茫然地看着人來人往的街道。車站外是條寬馬路,兩邊樓房高得像要戳破天,街上自行車鈴聲響成一片,小販推車吆喝,汽車喇叭轟鳴。他從沒見過這麼熱鬧的地方,小鎮的巷子窄得隻能過一輛牛車,這裡的喧嚣像潮水淹沒了他。他沒手表,低頭問了個賣水果的大娘:“阿姨,幾點了?”大娘瞅他一眼,咧嘴笑:“11點半,小夥子從哪兒來的?”暮安低聲說:“小鎮。”大娘遞給他個皺巴巴的橘子:“拿着,吃吧。”他搖頭:“謝謝,我趕時間。”大娘笑:“瞧你這瘦樣,别餓暈了。”
暮安算了算,面試是2點半,時間夠,可兜裡隻剩兩毛三,路費不夠了。他咬牙決定走過去。一路上,他穿過喧鬧的市場,賣糖葫蘆的小販吆喝:“紅彤彤的糖葫蘆,一毛錢一串!”烤紅薯的香味撲鼻,肚子咕咕叫,他咽了口唾沫,硬是沒停。路過一家服裝店,櫥窗裡挂着花哨的衣服,紅的綠的,像過年挂的彩燈。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校服,灰撲撲的,褲腳沾着泥,苦笑了一下:我這模樣,誰會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