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鏡。
眼睛底下,一雙眼睛也是烏黑烏亮的,看人的眼神真誠得如同毫無城府。
姜非有些疑惑地,也是同樣帶着溫和的笑意地看向她。
“你别管他,他就是不怎麼和别人說話的。”黑框眼鏡女生正吃着糖,咬着,嚼着,糖碎時輕微地咯吱咯吱地響着,又對戚語先說,“雖然隻是短暫地坐在一起,你可别欺負姜非。”
戚語先穿着黑色的外套,剛才轉過頭來的時候還把兜帽也蓋上了。
姜非其實都還沒看清戚語先長什麼樣子。
現在女生說話,戚語先也隻是像沒有聽到一樣毫無反應。
姜非則則是很快搖搖頭,笑說:“沒有到這個程度,沒關系的,我也很怕生。”
黑框眼鏡女生垂了眼挑了挑眉,嘴角彎起點兒細微弧度,顯然就是個不贊同姜非的話的表情。
不過她倒也沒再針對戚語先的性格說什麼。
都說相逢是緣,就是不知道都是些什麼緣了。
“你不熱嗎?”女生問戚語先,“這個天氣還穿着外套……還連帽子也戴上了。”
戚語先沒有回答。
“你怎麼沒穿校服,等會兒老師來了,肯定要罵你了。”女生又說。
戚語先沒有回答。
“你書包呢,你作業呢?”女生問。
戚語先動都沒有動彈一下。
女生像是料到了,不怎麼在意地轉回頭看回姜非,眼睛後邊兒的眼神非常直白:呐,我就說他不怎麼說話吧。
姜非有點兒懵,有點兒無奈,莫名還覺得有點兒奇妙的好笑:“謝謝。”
“謝什麼?”女生也莫名其妙,想了想,懶得追問,她拿出糖,“你說有巧克力,我拿糖和你換,行不?”
“有原味的和薄荷味的。”姜非把包裡的巧克力都拿出來,并不需要交換,“你喜歡的話,我明天再帶點兒過來。”
“好啦,我喜歡的話自己會回家叫我媽買的,我先試試,”女生拿走了一塊,剝開紙,“唔,味道不錯。”
周圍的同學也圍過來,把糖果和剩下的幾塊巧克力瓜分了。
姜非笑着任他們拿走了。
仿佛同學們高興,他就能很高興一樣。
戚語先和這種高尚的感情絕緣,聽着就隻想當場站起來逃跑到離姜非最遠的角落。
“老師來了!”坐在窗邊的同學喊了一句。
走來走去的同學終于開始回到座位,女生也轉回頭去。
好吧,逃跑失敗了。
戚語先慢騰騰地坐起來。
姜非坐在戚語先左邊,他一直看着戚語先。
戚語先一動,他的視線就又跟過去了。
他看了好久,看得好仔細。
好神奇。
戚語先左眼下方有一顆顔色挺淺的淚痣。
姜非盯着那一小個黑點兒看了半天,從包裡又拿出一件校服外套。
雖然已經被拒絕過了,但是還是很好心地問戚語先:“你要不要先穿這個?”
戚語先能蒙騙一下門衛,蒙騙不了要教他們班的班主任——可能還是以前教過他的老師。
不穿校服準得被訓一頓。
沒帶作業估計還得被訓一頓。
哎。
“不。”戚語先說。
反正也不是沒被罵過。
怕什麼來什麼。
進來的老師是個戚語先也眼熟的面孔。
“高二三班的同學們請安靜一下,坐好,不要再說話了。”張春晖面對着新學期的來臨似乎是有些欣喜,滿臉春風地走上講台,拍了幾下手掌,叫同學們回神。
轉過身,笃笃笃,張春晖用粉筆寫下自己的名字和聯系方式。
“我叫張春晖,是政治老師,”張春晖說,“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兩年時光,我們将一起度過。”
雲城中學就是所普通高中,冠了雲城的名字,實際上非常接地氣。
就是,還湊合。
說不上好。
也不算壞。
前幾年剛被評上了示範性高中。
師資和生源都還依然非常龍蛇混雜。
張春晖是戚語先高一的政治老師。
平日裡看着人如其名,挺如沐春風、溫聲細語一人,但有點兒喜怒無常,脾氣也挺暴。
戚語先對所有老師都一個感覺。
認識的、不認識的、相處過的、沒相處過的、脾氣好的、脾氣壞的……
人都是有脾氣有期望的生物,面對着扶不上牆的學生大都是那幾個心路曆程,對戚語先來說都一個樣。
張春晖也不過就是比其他老師相處起來更麻煩了一點兒而已。
“高二是人生中的關鍵時刻。”張春晖講着開學的開場白,“新的學期,我們要做好……”
戚語先趴到桌面上。
張春晖那些話從教室上空飄過,左邊傳來,右邊共鳴,一句接着一句,一句也沒進戚語先腦子。
戚語先瞥了一眼他的新同桌,姜非坐得直直地,眼神也直直地、認真地聽着張春晖說話。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