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不嚴重,我跟你去社區醫院看看?”姜非感覺爺爺身上總是出現一些傷口,不大不小,可能隻是些小的碰撞,但出現在老人家身上比年輕人嚴重。
“丁點兒事。”爺爺從戚語先手上拿過來琴弓,學着姜非教他那樣比劃。
“怎麼摔下來了?”姜非勸不動爺爺戒煙,也勸不動爺爺去醫院,生命中有一些苦惱确實難以解決掉。
“哎,還能幹嘛,就上去晾衣服的時候沒踩穩,摔了。”爺爺倒也不瞞這個。
他不滿,可不滿了。
“為什麼在房間裡晾衣服?”戚語先和爺爺也有一點兒輸了。
爺爺是對姜非很好,除此之外,就是個倔老頭兒。
“武則天不讓我把衣服晾在陽台。”爺爺拉出來的琴聲像鋸木頭,斷斷續續,“我把衣服晾在外邊,她就把濕衣服晾在我的衣服上,故意弄濕我的衣服。”
“這裡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姜非不得不扶着爺爺的手,調節他拉琴的力度,“我打電話跟大伯說一下。”
“跟他說沒用的!”爺爺提到不快樂的事情時都隻是陳述,不抱怨,對提到自己兒子時才稍微激動點兒,“他這麼多年哪會向着我?連拿個月餅給我都是偷偷拿到房裡給我的。”
爺爺拉了一會兒,說手累,停下了。
姜非拿着琴弓,戚語先過來幫他扶着琴。
“爺爺,你要不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姜非垂着眼盯着爺爺手上那塊兒淤青,之前的也才剛好到淺,現在又有新的傷痕。
不是說撞到牆了,就是說在外邊兒摔了一下,現在又說是在家裡飄窗摔下來了。
小半米高的飄窗!
老人家骨頭還脆!
怎麼搞的。
姜非,姜餘,還有姜文晖和景晴還在的時候都提過幾次姜永德搬過去和他們一起住。
但每次姜永德的答案都是斬釘截鐵,沒有一點兒商量餘地也沒有任何理由的:“不搬。”
他們也都知道,理由就是那些理由。
姜非家沒有多餘的房間,姜永德不想讓對他很好的兒子兒媳和孫子還每天想着辦法照顧他。
姜非的教學通常是教一半,爺爺學一半,姜非示範一半,進度慢慢的。
姜非後面就不是很開心,勉勉強強的笑容。
今天因為聽說爺爺受傷的事兒,學大提琴的事兒提前結束了。
戚語先帶姜非去家具街買了一張長矮凳給爺爺當踩腳椅。
夜晚姜文新家也就姜永德和姜文新兩父子在。
“爺爺晚上好,”姜非和兩位長輩打招呼,“伯爺晚上好。”
戚語先對姜非大伯印象不是很好,沉默。
“怎麼晚了,怎麼過來了?”姜文新從客廳裡站起來,“這是你同學?”
“他是我朋友,”姜非把凳子擡進爺爺房間,“我買了個椅子給爺爺。”
戚語先把買來的牛奶和水果放進來。
“這麼矮的椅子?”姜文新接過牛奶和水果,“下次登門不用買的東西,你們兩個要不要喝酸奶?”
“給爺爺的。”戚語先說。
“哦……哦!”姜文新接東西的動作頓了下 有點兒尴尬,“那擺爺爺房間。”
“買這個幹嘛?”姜文新看着是個挺斯文的人,發型和戚語先在姜非家看到的姜非爸爸發型不太一樣,臉型也有點兒不同,常挂在臉上的神情不同也顯出兩兄弟氣質不同。
說來也奇怪,姜永德不是很高,但兩個兒子都是大高個。
姜永德房間東西不少,一張床,兩張桌子,高桌子上放着電視,小桌子上放着茶杯、香煙、手表和鑰匙。
床上隻鋪了一張涼席,沒床墊——姜永德說喜歡睡硬床,床尾放着個老式風扇。
床底下是衣櫃,飄窗上是簡易晾衣杆,上面衣服還濕漉漉的。
“衣服晾在外邊陽台就好了。”姜文新說。
“你要不先問問你老婆讓不讓我晾在外邊兒?”姜永德對着自己大兒子不像對着姜非那麼和善友好,反而有點兒像那天在警局對外人的态度。
戚語先蓦然有種感覺:姜文新對姜永德不那麼好,姜永德對姜文新的态度也不怎麼好。
姜非對姜永德好,姜永德就對姜非好。
但姜非對姜永德好,也是因為姜永德從小就對姜非很好。
他對他好,他又對他好。
就像戚語先喜歡姜非是因為姜非對他好,又不止于此。
想來想去,總結,姜非就是很好。
“她怎麼會不讓你把衣服晾陽台呢,”姜文新皺着眉,瞥了一眼戚語先,又對姜永德說,“你别和外人說這些,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傳出去不好聽。”
“還用我說嗎?”姜永德說,“你不想被别人說就别幹這樣的事。”
“爸,你别成天瞎說。”姜文新不太高興但又不反駁姜永德。
“爺爺,你不用洗衣機洗衣服嗎?”姜非彎着腰,在凳腳貼上固定貼。
“家裡有洗衣機啊,他想用可以用啊,”姜文新說,“我反正和老婆從來都是手洗的,就隻有被子用洗衣機洗。”
說實話,戚語先站這聽這些感覺挺煩躁的。
姜永德對他們買來踩腳凳還挺高興的,但姜文新一出現,整個場景就變成戚語先熟悉的煩人的家庭争吵局面——隻不過姜家吵起來斯文些。
也是很煩人。
姜非也不太高興,唇角抿着,眼皮子耷拉着,走出爺爺家都還是破碎的撐着開心的樣子。
戚語先先走到了樓下等姜非。
姜非替爺爺收拾了一下過期藥品才下來。
丢掉垃圾之後,姜非準備和戚語先回他家拿回戚語先的東西。
兩人沉默了一陣,姜非張了張口。
“不要說對不起。”戚語先在姜非開口前說。
姜非愣了一愣,扯起嘴角。
戚語先用爺爺塞的兩盒牛奶夾住姜非的臉:“不許笑。”
不要不開心地笑。
姜非完全不反抗的,對着戚語先,眼睛漆漆的,帶着汪汪的光。
“綁架。”戚語先說。
“好啊。”姜非在牛奶之間擠出一個扁扁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