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像被微風吹過,緩慢緩慢地吹起柔軟溫和的悸動。
兩人沒頭沒腦地笑了陣,他們點的烤串也上來了。
“麻煩再拿雙筷子來。”戚語先說。
烤串用個小爐子慢慢地烘着保溫,油脂在錫紙上滋滋地響。
笑也笑了,酒也喝了,要說的話也變得更容易出口了。
“你大伯是什麼樣的人?”戚語先把椅子拉得很近,人靠在椅背上,拿起一根肉串慢慢地啃着。
“不吸煙,不喝酒,很顧家,下了班就回家,”姜非想過之後認真回答,“很節儉,也很勤奮……挺溫和的,我沒見過他發脾氣。”
“這麼好一個人?”戚語先已經先入為主對姜非大伯有點兒不爽,有點兒不信姜非說的話——感覺姜非給他大伯美化太多。
姜非咬下雞翅一塊兒肉,彎着眼睛朝戚語先笑了笑,沒繼續解釋,
“那怎麼平時不往來,”戚語先問,“都太忙了?”
“是都有點兒忙,主要還是可能不太合得來。”姜非不喜歡大伯一家也是真的,爸爸媽媽沒有說過大伯家壞話,模模糊糊也感知得到不舒服。
姜非和他堂哥相處得也不怎麼樣,回想的起來的是他們兩家住樓上樓下時,姜充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砸到他們家門的籃球響。
這聲響不輕不重在他心裡記挂了挺多年。
也不是恨,不是怨,就隻是,記住了。
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戚語先突然想起張春晖這幾天講的課。
可姜非講不清楚,戚語先想不明白如果姜文新真那麼好,為什麼還會合不來,為什麼姜非和他大伯、姜永德和他兒子關系看起來别别扭扭?
姜非拿着塑料杯又抿了一口酒,難喝倒是不難喝,好喝好像也算不上。
冰冰涼涼的,配着帶着辣椒孜然粉的燒烤吃起來很香。
沒注意就喝掉半杯,又要裝。
戚語先把擦過瓶口的啤酒抵到姜非嘴邊:“就這樣喝喝試試看,顯得我們檔次一樣點兒。”
“什麼檔次?”姜非茫然了下。
“随便活着的檔次。”戚語先擡眼看了眼姜非,“凡人的檔次。”
“嗯?”姜非還是沒懂。
“你好得不太像人了。”戚語先把話說得不那麼像表白。
“如果我很好,那你也很好。”姜非看着戚語先,斬釘截鐵堅定地回複。
戚語先這一瞬間的悸動顫得整個心髒都在抖,垂下的眼睫毛震過,江水般緩緩、慢慢、沉沉地晃遊。
餘波一陣陣、一陣陣激蕩,湧得他連指尖都在發麻。
姜非的好,在他眼裡,在爺爺的描述裡,在同學、老師、見過接觸過姜非的所有人的評價裡。
可戚語先呢?
他做了什麼能讓姜非說出這一句話?
戚語先對姜非的感情一直都模糊矛盾又複雜,有時想不管,有時是想不管不顧地靠近。
他的理智……他從來就沒有什麼理智。
今晚想得通要離姜非遠一點兒,第二天醒了走在路上又記得要給姜非帶點兒好吃的。
姜非瘦了,姜非要吃得多一點兒。
姜非在學校住宿,學校飯堂不好吃,課間時間又隻那麼一點兒。
戚語先都還沒來得及想,人就先向姜非靠近了。
他有什麼好呢,他對姜非的好全是出于他的私心。
動了心也常常裝沒事,把那些東西假裝是買一送一、剩餘的送到姜非手裡。
可姜非從來就是感謝和對他好。
戚語先自己都受不了自己。
他的腦子是笨的,經驗是空白的,情感是别别扭扭彎彎曲曲的。
他真的,不知道怎麼對人好,不知道怎麼面對這份感情,猶豫,沮喪,煩躁,找不到自己值得姜非喜歡的地方。
“我隻是拉着你學壞而已。”包括大夜晚跑到這裡吃燒烤,包括喝酒,包括想要拉姜非下水。
喜歡我吧。
和我一起沉淪。
戚語先握着啤酒罐,囫囵喝下冰涼微苦的啤酒。
他的手在抖。
捏緊了啤酒罐裝自然。
戚語先想姜非從來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姜非說:“那我很高興被你帶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