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語先不喜歡看到姜非哭，但又總是想把姜非的眼淚在自己身上留得更久一會兒。

一雙手交疊着，水分在觸摸中發燙。

他把姜非送回家後，留宿了一晚，第二天和姜非一起吃完早餐才走。

戚語先回到家，戚偉和王敏正在客廳吃早餐。

他的貓窩在角落舔水，一見戚語先回來就走到戚語先腳邊繞着。

“你要死啊，一晚上都不回家。”王敏看着戚語先，皺着眉看他身上有沒有什麼異常，“你身上穿的那衣服是你的嗎？”

“同學的。”戚語先抱起貓。

“你在同學家住了一晚？”戚偉拿起一個包子遞給戚語先，“吃早餐沒，先吃點兒東西再說。”

“吃過了。”戚語先說。

“來，坐下，聊聊天，”戚偉拍拍自己身旁的座位，“我們兩父子好久都沒有好好說話了。”

王敏撿起戚偉放在沙發上的衣服：“你一天到晚不着家，兒子也一天到晚不着家，還是個學生呢，天天亂跑什麼？”

“兒子大了，别管那麼多。”戚偉先替戚語先反駁，随口啃掉兩個包子，又拿來白酒，問戚語先，“喝點兒不？”

“你不要勸他喝酒。”王敏因為戚語先的事也總跟戚偉吵，“不要讓他學那些煙酒！”

“不吸煙不喝酒算什麼男人。”戚偉搖搖頭，仿佛對王敏連這種基礎常識都搞不懂一樣地歎息，戚偉今天心情還挺好，摟過王敏肩膀，“好啦好啦，别說這些了，中午我們一家人出去吃飯，然後逛逛街，怎麼樣？”

王敏側過身，不讓他摟：“你算什麼男人。”

戚偉摸了一把戚語先的貓，把貓吓跑了，笑着來着。

王敏罵他，他也不生氣，笑得直眯着眼睛，拿過酒喝了一口，又摟住戚語先：“小語早上來幫我寫一下那個答辯狀，月底就開庭了。”

“我不會。”戚語先不懂法又沒接觸過這些東西，他還有份那個英語學習經驗還沒寫，“為什麼不找律師寫？”

“哎那都沒用的，之前花好幾萬請個律師不也就那樣，”戚偉來來回回跟戚宏、跟他媽打官司，輸輸赢赢，光是律師費、訴訟費都花了不少錢，“叫他寫份答辯狀又說要三千，還不如讓我兒子寫。”

“你就把他說的話打到文檔裡就行。”王敏說，“沒什麼技術含量的。”

戚語先還是拒絕，直起身想走，還是被戚偉搭着肩。

“兒子來幫幫爸爸忙吧，”戚偉笑着跟戚語先說，“雲中的高中生，可一點兒也不比那些什麼律師差。”

“……”雲中是什麼了不起的高中嗎……在雲城沒點知名度，也沒有過一個有名氣點兒的校友。

可戚語先說不出再拒絕的話。

他被笑眯眯且為他驕傲的父親誘惑，他一直想要的也不過是這樣簡單融洽的家庭氛圍。

戚語先坐到電腦前面，打開電腦。

王敏切了些水果裝在盤子裡，泡好了茶，在一旁玩手機。

戚偉把案件相關的資料都裝在一個文件袋裡。

贍養費那官司已經結束了，現在準備要開庭的是戚偉和戚宏關于華豐村一間房屋的租金歸屬。

那屋子是戚偉和王敏名下的。

戚宏把戚偉、王敏兩夫婦一起告上庭，但戚偉一直是自己包攬了這些事，沒讓王敏摻和——王敏也不想摻和。

“這個房子是二十年我和你媽結婚之前我自己出錢建的，”戚偉說，“戚宏那麼多年都沒什麼正經工作，都是靠我給他介紹當長途司機才娶的老婆……”

戚偉說話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的類型，戚語先聽着，也聽得一知半解的。

按戚偉的說法是，戚語先家拆遷前住的那一棟房子是戚偉二十年前自己做生意掙了錢，他自己拿了十三萬，又問父母借了五萬建起來的。

沒過兩年，戚偉就把錢都還了。

但戚偉親母子之間算賬沒有算得那麼清。

戚偉還了五萬本金，沒給利息。

有時候是還錢，有時候是帶着父母看病、吃飯，雜七雜八的也不是一次性全給。

戚家老頭兒沒得早，老媽偏心一直混來混去混不出什麼名堂、連吃飯都成問題的小兒子。

戚家拆遷之前就吵架來着，老奶奶叫戚宏給戚偉打過一陣子工，然後叫戚偉分一間屋子給戚宏住。

這個倒是白紙黑字寫下來了。

“拆遷之後，他還想要這個房子，說那間屋是他的，有什麼道理？”戚偉喝着酒，抽着煙，尼古丁在近午的陽光裡漂浮，“純傻逼，我一見到他在庭上亂說的樣子就氣不順。”

戚偉原先連答辯狀都不打算寫，上次開庭不順利，延期了，所以才叫戚語先幫他寫這個。

“你不知道你爸上次開庭，法官還沒說話，他就先罵起來了。”王敏抱着貓側歪在戚語先床頭，玩着手機，順便疊着床上的被子，“法官叫他安靜，他也不安靜，最後被人架着趕出庭了。”

“我生氣啊！”戚偉嗆了煙，咳了幾下，皺着眉，眼睛亂瞟，幾分心虛模樣。

“你下次再這樣，也别叫我去了，去了也就是個輸，你不如直接送錢給你媽你弟算了。”王敏無語，“一上庭就發火，小語給你寫再好的答辯狀都白搭。”

“他寫完，法官一看就明白是什麼事了嘛，”戚偉捧着煙灰缸按熄煙頭，常年夾着煙的手指熏得發黃，開口都帶着酒味和煙味，“我跟他們沒什麼好說的，所有的證據我都整理好了，一交上去，答辯狀一交上去，我還要說什麼！”

快樂和諧的氛圍始終在戚語先家持續不了多久，能安靜一陣就已經很不錯了。

戚語先寫這個也倒比上課還認真了。

不是那麼難的事情。

他從網上找了幾個模闆看了一眼，看了戚宏的起訴狀格式，跟着戚偉說的話，一條條寫上去。

主要就是做個資料整合和把他爸的話按邏輯梳理一遍。

時間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去得很快。

戚語先專注起來，時間在眼睛變得澀了之前就已經溜走。

戚偉說帶着他和王敏出去吃飯，王敏也不喜歡：“浪費這個錢幹嘛，家裡冰箱還塞滿菜。”

但戚偉不太勸得了王敏，王敏也不太攔得住戚偉，他們還是出去吃了飯。

燒雞，燒排骨，脆皮大圓蹄……下次好像也能帶姜非來這裡吃飯。

吃完飯回家也還寫了兩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