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瞧着主角兩人，也微颦眉笑了：“怎麼？他土地神之軀不是也死不了？就算全部剖開一遍，等到愈合以後，估計連個傷疤都看不見。”
兩人沒有說話。
幾息後，蘇和玉說道：“沒有傷疤，那也會疼啊。”
“很殘忍。”
男主蘇和玉總是這樣，正義又溫柔，有一顆仁愛善良的心。
姜淮聽着他說出的這樣的話，笑意一瞬間凝固了。
他緊盯着蘇和玉，許久才又笑了，他盯着他慢慢說道：“原來，這樣叫殘忍啊。”
他噙着笑，垂眸說道：“真好。”
左手手指不自覺撫上右手腕臂。
每次被剖解都是先從右手開始，先挑斷手筋，接着劃開皮肉，切割脈絡，直抵骨骼，一寸一寸向上延伸，一厘一厘将他的内裡細細翻出來，好像是在研究他這個東西到底是個什麼構造。
痛啊，當然很痛。他痛得先開始隻想大叫，到後來逐漸麻木，感覺自己快要死了。可是，有時候能死，也是一種幸福。而幸福從來都離他太過遙遠，他隻能一次次地被剖開，傷口疊在傷口上，等到下一次愈合，又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周而複始。
原來，這叫殘忍啊。
他垂着眸，眼中盡是冷漠，唇邊的笑卻越發濃沉，重複道：“真好。”
……
溫容瞧着他這副樣子，隻當他是對情敵妒意太深，頓時不再理會他，轉而去看柳依雲：“依雲，你呢？”
這是個機會，柳依雲當然得把握住。不管爛菜葉心裡到底在憋什麼壞，為什麼會反對貓妖入隊，但既然他反對了，那自己必須得支持。
于是她道：“我也覺得他不該入隊。”
她開始具體分析：“他一個沒什麼用的土地神，老倒黴蛋，總是跟在我們身邊，隻會給我們惹麻煩…”
沒什麼用、隻會給衆人惹麻煩的柳甯穿過來前的原身，溫容與蘇和玉都帶了一路。她當即聽到柳依雲的理由，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反而有種微妙的，‘哦，我就知道你要反對’的表情。
柳依雲為了幫助男女主角絞盡腦汁胡編亂造阻止貓妖入隊的話語霎時停了下來。
不是，你這滿臉‘我就知道你會贊同姜淮，青竹好可憐’的表情是怎麼一回事啊？你怎麼突然開始同情他了啊？我的反對理由你是完全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反而還起了反效果是嗎？！
服了，兩個反派現在為了讓主角後期生涯過得舒适一點，苦口婆心、絞盡腦汁，主角們卻充耳不聞，一心要往火坑裡跳！
搞搞清楚，我們是反派！不是什麼樂于助人主角旁邊的貼心小棉襖好嗎？！男女主你們難道不覺得我們現在劇本有點拿反了嗎？！
麻了。
這一通讨論，自然還是沒能說服溫容與蘇和玉。
兩人半途離場，場上隻剩下了柳依雲和一直握着手腕深思的姜淮。
柳依雲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瞧見他這副萎靡的樣子，也明白他多半是在這場無意義讨論中受到了打擊。
反派實在太脆弱。
就是因為他經常被一兩句話就擊倒，經常想東想西，心氣不順，他才會體弱多病，心思纖細，心靈太過脆弱了。柳依雲甚至覺得，他要不是一個極有能力的反派，而是一個普通人，就憑他這時常陷入憂郁的性格，他應該都活不到半百。
瞧不慣他憂傷的柳依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恨鐵不成鋼道：“别難過了。我懂你。”
她這驟然的一觸碰，就像是把姜淮從濃深的記憶裡猛然拽出來了一般，他墨發如瀑，唇色深紅，如白玉般的臉龐微擡，瞧她看過去的眼眸還帶着深邃的黑暗，他仿佛還陷了一點在過去的光景裡，唇角勾起的笑并不走心：“哦？”
他慢慢問道：“你懂什麼？”
此時正是夜。
月光傾灑在世間，攏了一層薄薄的光亮。姜淮站于樹蔭下，處于光影搖曳之處，容顔秾麗如勾人豔鬼，嘴角虛假的笑意都帶着點鬼怪自甘堕落的沉淪感。
柳依雲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窒了一下，有一瞬間的難受。
但随即，她便安慰自己，一定是姜淮看起來太沒精神了，她受了點影響。
她應當是瞧不慣他這副不夠明朗之态。
心裡明明這樣想，她還是離他近了些。
她自己都不明白，這是因為姜淮現在看起來的樣子離她很遙遠，就好像他雖然站在這裡，卻仿佛中間卻與她隔着好長好長一段距離，長到柳依雲都有些不安心。
所以她才會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直至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顆緊繃的心才驟然松了下來。
月光之下，容顔昳麗的少女安了些心，她彎了彎杏眸，朝他笑道：“有什麼關系呢？不過是一隻貓妖，你不用在意他的。就算他加入我們，溫姐姐也不會多瞧他一眼呀…”
自她手指觸碰到他手腕的那一瞬，姜淮滞了一下。回憶裡手腕被剖開的疼痛在這一刹升起又迅速回落，沉進如黑水般的過往裡，濺起一點小小的水花，便再無蹤迹。腕上麻麻的，木木的，逐漸能察覺到真實的觸感來，在那一瞬撕裂般的虛幻痛楚過後，是少女抓着他的溫暖的手，細膩溫柔，如同藥效極佳的膏藥一般瞬時治愈了他身上所有的傷痛。
他這下是真被她從窒息的回憶裡扯出來了。
曾經的過往均落于身後，而他身前身邊俱是清朗…，他垂眸望着少女的手，和溫和。
她還在絮絮說着什麼，安慰他的每一句話都沒說到點子上，但他嘴角卻莫名揚起，他現在是真心實意在笑了。
他甚至應了一聲：“嗯。”
他這聲應答恰巧落在柳依雲最後的結尾，“所以，你不要再難過了。”的話語後，恰到好處的像是對她的回應，如是一粒石子落進了湖裡，帶起一圈圈的漣漪，溫柔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