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
幾人順着溫容的目光朝着路面看過去。
這地,真的有人嗎?
此時才剛酉正,暖日慢慢順着地平線往下墜,烘出整片燦色黃昏,金紅色絢爛于空中覆在暖日之上,絲綢一般柔成一片,緩緩飄動,未被其覆蓋的地方天空還是淡藍色的,慢慢往深色轉換。
這是個好天氣,時辰不算晚,光線還算足,蘇和玉一行修真者眼中能瞧見的覆蓋鎮子的蒙蒙鬼氣尋常人也瞧不見,旁人眼中的理冬鎮應該是無比正常的。可如今街上,空無一人,他們一路走過來的時候,尋不見半個人影。
路上空空蕩蕩,一陣風刮過,帶起樹葉嘩啦作響,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聲響。鳥雀蟲鳴抑或是車馬人聲皆無,安靜得近乎詭異,讓人稍感窒息,就好像整個鎮裡,沒有能動的活物,他們這群人才是誤入這座死城裡的異類。
氣氛壓抑,蘇和玉一行人也并不說話,隻是朝着寬敞的大路走着。一時間也隻有腳步聲。
倏忽,有一串腳步摻在主角團一行人走路聲音裡,踢踢踏踏得像年紀小的孩子們為追逐成年人們加快速度的奔跑,歡快雜亂成一團。
柳依雲一行人霎時往後看去,可在大霧般的鬼氣裡,朦朦胧胧中并沒有瞧見後方地面上有任何腳印。
就在幾人收回視線後,如是戲耍人以後感到快樂一般,空氣中又出現了孩童的幾聲笑,離得很近,就像貼在幾人耳邊。
溫容當即朝空中扔出她捏在手裡已久的符紙,朱砂筆迹鮮紅,在灰色霧蒙的鬼氣裡亮作一團,遠比光線有用,煞地就将幾人身邊鬼氣陰霾驅逐得一幹二淨。
鬼氣裡孩童聲音似乎驚了一下。
但随即,更濃郁的鬼氣湧動過來,黏稠沉黑得像是能滴出水來,窒住人的呼吸,叫人喘不上氣。符紙在黑氣裡抖動片刻,四周金光被腐蝕得逐漸黯淡,紙上丹砂像被鬼霧裡的水滴暈染開了,稀釋成一團,被鬼霧一卷,青煙一般地脫離黃紙,湮于鬼氣裡,符紙陡然成了一張再普通不過的黃紙,徹底失效,單薄地慢慢飄蕩下來以不正常的軌迹刻意搭在溫容鞋面,像是個嘲諷。
濃郁鬼氣裡再次響起了孩童樂不可支的幾聲笑。
溫容也蹙了眉。
可是,對症下藥,總得知道是怎麼回事。
兩主角還是決定要先找鎮上人問一問。如果,鎮上有人的話。
“都跟上,别掉隊。”她這麼說完,就和蘇和玉走到前方客棧門口,拍了拍門。
越往鎮裡走,鬼氣形成的大霧越昏暗,叫人險些瞧不清周圍人的身形。
姜淮拉着柳依雲的袖子将她帶過來。
不等他說話,依稀瞧見是姜淮,柳依雲就反手拽住他的袖子,松了口氣,感覺心裡安定不少。
察覺到柳依雲毫不猶豫緊緊拽住了自己,他稍微頓了一下,随即才軟下睫毛輕聲問道:“怕嗎?”
柳依雲死攥着他的袖子,有點猶豫。說不怕是不可能的,糾結良久,她仍是道:“怕。”
“哦。”姜淮眸色微暗,幾根傀儡線從袖中探出,于大霧中飛快掠出,劃至空中。
一雙微涼的手覆上了她的耳,柳依雲被他這猝不及防一摸,頭腦有些發滞。草藥的甘苦香随着他的接近悠悠灑灑萦在她鼻尖,很好聞,但是她突然又想起這香味不是他香囊的氣味而是他自身的香味,柳依雲倏地就有些臉熱,帶着被覆着的耳尖也有些發燙,他覆得嚴實,她自己也有些分心,柳依雲便恰巧沒聽見空中傳來的幾聲慘叫,她隻發覺空中鬼氣濃度稀薄了不少,已經能瞧清周圍人的樣貌了。
姜淮放下手,空白符紙捏在手裡随意揮了一下,柳依雲周圍鬼氣便全部消散,以她為中心幹淨地空出一片清澈區域。
他收了符紙,墨發被黑色緞帶束着,唇紅齒白朝着她溫柔笑道:“還怕嗎?”
瞧着無害極了。
柳依雲在一派清澈環境裡看着他微笑的面容,倏地就徹底安心了,她甚至松了松因緊張而死攥着姜淮衣袖的手,不自覺地也跟着彎了彎唇角:“不怕了。”
那邊,正在敲門的溫容與蘇和玉也瞧見了這邊的動靜。蘇和玉感慨:“姜兄真是既厲害又體貼,為了我們的能見度,特地降低了鬼氣濃度。”
聽到此話的青竹、溫容:……
溫容:“……你不要太自戀,他不是為了我們幾個。”
蘇和玉:“?”
但溫容已經不想再跟這個情感白癡搭話了,她拍門道:“請問能住店嗎?”
大門緊閉,無人回應。
溫容想了想又問道:“請問有人在嗎?”
還是無人回話。
“罷了,”蘇和玉道,“可能是沒人,再換下一家吧。”
溫容點頭亦覺得是。
可下一家也依舊如此。
就這樣一連換了幾家也沒下文,正待再次離開後,溫容突然發現,那客棧裡有人透過大門縫隙在偷看他們。
她倏地繃緊了身子,陡然再次轉頭朝客棧看去。客棧裡那雙眼睛沒想到她會突然回頭,猝不及防與她視線相交,被吓了一大跳,帶起一點響聲。
“有人,”溫容繃緊了嗓音。她視線靜悄悄挪過客棧周圍的商鋪、民房,在死一般的寂靜裡,有無數雙眼睛透過自家的門和窗目不轉睛地盯向他們,在發現被一行人察覺後,這些眼睛的主人或遠離門和窗,或拉下竹簾布簾遮擋主角團一行人望過來的視線。想到這一路上,并不是沒有人,而是所有鎮民都是這樣隔着自家的門窗偷偷窺視着他們,無所行動,溫容深吸了一口氣,“他們想把我們留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