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雲又喚。
蘇和玉離得有些遠,不知道是身為男主角又或者其他什麼原因,他面對的藤蔓是最多的,殺機四伏,他已是有些自身難保、疲于應對。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方才都沒有能及時地解救溫容,此刻自然也是聽不見柳依雲說話,也根本幫不了她。
還有誰呢?
姜淮?
這名字一躍入腦海裡,柳依雲的手指就不由自主蜷縮了一下,她想開口,但随即腦中就閃過方才姜淮陷入地裡時,她瞥了他一眼,轉身就走的模樣。在這種情景下,她好像,并沒有什麼資格能要求姜淮救她,這實在是太厚臉皮了。
罷了。她張了張嘴,還是沒能叫出來。
身形再一次被往下拽。藤蔓再一次縛上她的脖頸,眼前的一切又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在朦朦胧胧中,她隐約瞧見姜淮似是往她方向走來。
但是為什麼呢?她分明沒有叫他。或許隻是因為自己再次缺氧産生的錯覺吧,她這樣想。
那麼還有誰呢?
在呼吸徹底被攫取之前,在場還有誰能幫她?
青竹?瞧不見他在哪,而且,她也并不想喚他。
随着這一絲想法,她再次被拖拽一般拖進地裡,頸上藤蔓縮緊,生命好像是在飛速流逝。在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一個重要的事物,系統。
‘系統’兩個字剛冒出頭,就像是被拯救了一般,她突然能自由呼吸了,身上的束縛也再也給她帶不來疼痛和窒息感。保護模式開啟了。
就在這時,突然一個人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月光下,泛着些銀白色澤的傀儡細線沒入地裡,将箍着她的藤蔓切為碎片,削鐵如泥的絲線越過藤蔓纏到她身上時,卻無比妥帖毫不傷害她地将她提出了地裡,裹在她身上的傀儡線有些發顫,慢慢地發熱,瑟縮地像是有些害羞,直到她徹底站在土地表層時,細線猛地縮回,快得像是根本沒有出現過。
姜淮伸出手,他的手尖也像方才的細線一樣有些微紅。
他神色瞧上去并不怎麼愉快,像是方才有什麼人或事讓他心情有些梗塞,但他并沒有說出口。他瞧着柳依雲,雖然并沒有反省的必要,但他還是反省道:“抱歉,我來晚了。”
目光落在她身上,他将心裡的那一點難言的不适壓下,語調柔和:“怕嗎?”
還是和初入理冬鎮時他問她那一句時一樣的語氣。
那時她拉着他的袖子,雖然嘴上回着‘怕’,但與他待在一起時,她心裡其實就已經安心了。
可現在,她看着他伸過來的手,再看向他軟下神情的眼,倏地就有些脫離感。
他并沒有做錯什麼,相反,做錯事情的是她,将他扔下的也是她。
可是,也确是因為她自己的這一點差錯,她自己的這一點冷淡,反倒讓她對他之間産生了一點隔閡感。
她瞧着他的眼,明白自己該道謝,于是她道了聲:“謝謝。”但那份隔閡感和尴尬感自柳依雲看來始終橫在姜淮與她中間,她張了張嘴,想到自己方才毫不猶豫抛下他的行為,倏然就有些叫不出他的名字了。
她垂下眼睫,沒去牽他的手,反錯開視線又往後稍稍退了一步道:“姜公子。”
“謝謝你,姜公子。”
她的聲音平穩,聽不出什麼情緒,垂下的眼睫倒是瞧着有些淡漠,像是被人發現自身在她心裡不怎麼重要後,她不想着怎麼彌補,反而就破罐子破摔,直接與來人拉開了距離,清晰地劃出一條界線來。
姜淮瞧着她的模樣,視線又落在自己伸出去的手上。
他的手指皙白修長,腕部掩在黑色袖子裡,黑與白的極緻反差為他手部增了幾分莫名的旖旎感,單是看着就讓人覺得有些惑人,他的手和他本人一樣都顯得有些妖。
但是顯然,無論是伸手的人還是拒絕這隻手的人,都不怎麼太關注它,以至于這手落在空中太長時間,長到因着被它想牽住的人持久的無視和拒絕都顯得有些單薄和伶仃,凄涼得都有些荒唐。
姜淮倏地收回手。
他眼睫微垂,唇角勾起,忽地笑了一下,笑意譏嘲,似是他與她初相遇時那段時間的笑。
他微掀眸,骊黑的瞳瞧着柳依雲,看得極認真,如是想瞧瞧眼前這個到底是什麼新奇玩意兒,眼裡的情緒一寸寸黯下去,到最後絲毫不剩,隻泛了冷,眸中寒星點點,銀河流轉,帶了點不近人情的冷漠和嘲諷。
“不用謝,”他說,“柳姑娘。”
唇角微勾,尾音上揚,語氣裡是實打實的譏諷,冷眸中浮了層笑意,并不見底,像是這層笑隻能飄在上方,再往下寒冰堅固凝結,容不下這層虛假的暖。
他從柳依雲身邊走了過去,再未回頭瞧一眼。
草藥溫暖的甘苦香稍縱即逝,就再也尋不見蹤迹了。
柳依雲不自覺地,縮了縮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