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此刻程狸便是這麼一副衣衫破亂,發絲散落,傷痕遍布的樣子,對比令狐宗儀哞哞如牛叫般中氣十足的嘶嚎,到底誰受了欺淩,怕是顯而易見。
“令狐!”仇長老大喝一聲,“你這是作孽呀對他下這麼重的手!”
“我沒有!”令狐宗儀氣得跺腳。
“難不成他臉上的傷是他自己弄的?”
“鬼知道他怎麼弄的!”
“站過來我看看。”仇長老朝程狸招手。
程狸卻被仇長老突然擡手的動作吓了一跳,連忙把雙手背到後面去。
“你藏什麼?”看他手裡慌亂,仿佛握着什麼東西,仇長老又舉起那片叆叇,“拿出來!”
程狸搖頭,後退一步:“長老......”
仇長老可謂是上青雲最沒耐心的人,一把上前将那東西薅過來。
到手後卻發現,是支斷成兩截的竹簪。
仇長老捏着竹簪,再撇過一眼程狸亂糟了的頭發,心中已有定數,于是轉頭看向令狐宗儀,道:“怎麼斷的?”
令狐宗儀上下看他一眼,莫名其妙:“我怎麼知道??”
仇長老冷哼一聲,道:“程狸,你老實說來。”
“回長老.....是被令狐推下斷崖時,頭撞在山岩上磕斷的......”
“你又在胡......!”令狐宗儀說着就要撲過來撕程狸的嘴。
仇長老擡手就是一耳光,空中現出一道殘影。
“啊!!!”
思過堂内又響起令狐宗儀的哀嚎,他捂臉嗚嗚痛哭起來。
仇長老道:“閉嘴!平日裡讀書沒見你有這麼大的聲音!”
令狐宗儀隻好捂嘴囫囵啜泣。
仇長老又問程狸道:“臉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程狸吸了一下鼻子,答道:“是令狐那隻大雕抓破的。”
仇長老道:“那,令狐臉上的傷是你打的?”
程狸點頭,并不否認。
仇長老繼續問道:“為什麼這個時候才還手?”
程狸眼睛紅了:“那竹簪,是我和小八離家時,村長親手做的......”
仇長老看着他的臉,又看了手中那斷掉的發簪,末了歎了口氣,那目光已不忍再苛責。
他道:“難為你受着令狐宗儀那飛揚跋扈的脾氣了。”
“長老,你還真信了他的鬼話?”令狐宗儀跳了起來,今天就是再挨一耳光他也要說,“整個上青雲誰打得過他?我腦子發邪了去挑釁他?分明是他......”
“打不過程狸那是你技不如人!還好意思來辯冤!我不了解他,還不了解你?纨绔二世祖!讀書讀書不用功,修行修行無長進!整日裡不思進取,偏得好鬥雞走狗,驕奢淫逸!把你脖子上那十斤重的金項圈給我取下來!還嫌不夠招搖?真夠給你爹丢人的!”
這廂令狐宗儀劈頭蓋臉挨着痛罵,那廂,程狸眼皮下垂,卻難掩目中喜色,在仇長老看不見的地方,他嘴角已悄悄勾起。
忽然,他覺察到一道凜冽的視線。
一擡頭,正正好對上。
那人一襲藍衣,看過來的目光冷冷,還有一絲嫌惡。
料理完令狐宗儀後,仇長老大手一揮,放程狸出了思過堂。
令狐宗儀今日吃了個大癟,這讓程狸心中暗爽不已。一腳踹飛路邊的小石子後,程狸嘴裡叼了根青草,哼着曲兒準備踱步回寝舍。今日是上青雲每五日一逢的休沐日,諸生不必去學院聽學。
行至一半,程狸忽然定住,他想起自己臉上的傷,若是小八見着......程狸懸在半空的腳又瑟瑟縮了回來,略一思索後,他眉峰一挑,換了另一個方向。
若是小八見着,必定又會追問個不停。程狸已經可以想象到了,那憐愛的眼光,關切的語氣,絮叨的話語,歎息着:
“善胤,你臉是怎麼了?”
“善胤,得饒人處且饒人,莫要和别人生出過節。”
善胤是誰?自然是程狸了。
他和小八出生于八岐山狐村,那裡是狐群聚集處。鐘靈毓秀之地加之天生種族優勢,狐村的子民個個生得貌美清秀,做狐是優雅狐,變人是俊俏人。
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程狸同小八呱呱墜地了,二人雖不是一母所生,但一齊被村長撫養,十三歲那年終于成功化身人形,小八溫煦風雅,程狸俊秀伶俐。那天村長高興得不得了,說他倆樣貌在狐狸中都是一等一的俊俏,真給八岐山狐族長臉面!于是當即取下兩個名字,舍青和善胤。
他本意是讓小八叫善胤,程狸喚作舍青,誰知寫有名字的紙條在二人将要拿到的一瞬間,不知從哪刮起一陣疾風,呼呼吹個不停。風止息後,那張寫有“舍青”二字的紙條已經落入了小八手中。
就這樣,陰差陽錯的,程狸得名程善胤,不過他可不歡喜。這名字令他次次在寫字落筆時都苦不堪言,怎的有這多筆畫?!
于是他大筆一揮,給自己改了個通俗簡單的名。
狸。
做一隻狐狸很好,他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