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他遭你暗算得逞,連同仇長老一起,被你耍得團團轉。”
聞言,程狸道:“好吧,被你發現了。”
他收斂神色,終于不笑了。
他每每笑時,唇角和眼尾的走向都是上揚的,總是一副快活恣意的模樣,但當笑容褪去時,才鮮能窺見幾分眉宇間的桀骜鋒利。
他仰頭上前,離賀千尋隻有咫尺距離,一字一頓警告道:“你最好守口如瓶,否則,自求多福。”
說罷,冷哼一聲,手一用力,欲奪走賀千尋嵌在手中那支屬于他的毛筆。
豈料賀千尋那雙如潭水般幽深的眼眸也向下俯看程狸,道:“不裝了?”
他面上無波也無瀾,手中力度卻不減,程狸緊拽兩下也拽不回,筆牢牢嵌在對方指間。
他内心嚎叫:“可惡,居然比我高半個頭,失了氣勢啊!”
賀千尋手一松,程狸猝不及防,踉跄着後退兩步才穩住身形。
賀千尋定定看着他:“拭目以待。”
程狸回到寝舍時,小八正站在門口張望,一見着程狸便問:“善胤,你去哪裡了?”
程狸撥了撥鼻尖,眼睛望天準備開始瞎編。
小八微笑道:“不許騙我。”
程狸頓時也不知道說什麼了,輕咳一聲進了屋子,給自己倒杯茶水,慢悠悠喝着。
小八在他面前坐下,道:“你沒去找令狐吧?”
程狸看他一眼,幹脆往桌子上一趴,玩起杯子:“找了。”
“那......你們?”
程狸坦言:“打了。”
“果真打了?!”小八把他拉了起來,一邊端詳他的臉一邊問,“他沒受傷吧?”
還用說麼?一想起令狐宗儀被他打個鼻青臉腫後又吃了仇長老幾耳光,程狸就又想哐哐捶桌大笑。
他哼了一聲:“誰讓他不知好歹要來吓你?”
“令狐也不是故意的,你何必非要得罪他?”
程狸無所謂地擺擺手,“打都打了,早得罪了!再說,得罪他了又如何?再敢找茬我還揍他,揍到不敢再犯為止!”
小八歎了口氣:“你我二人在這上青雲本就身份于他人有異,更應小心謹慎才是,畢竟這樣的機遇是爺爺好不容易求人求來的。”
他站起身來,朝門外走。
程狸立刻也站了起來,警覺道:
“幹嘛去?”
小八道:“去找令狐公子道歉。”
“不許去!”
“我很快就回來。”
“他住半山腰,我們還沒學禦劍,你怎麼個很快法?”
“你還不知道嗎?長老已經讓他搬到這個院子裡來了。”
程狸一怔。
再回過神來,小八已經走到東院去了。
令狐宗儀正叫了幾個人替他拾掇歸置東西,他拍了拍衣襟,雙手背在後,四處打量這處院子,“啧啧”幾聲,嫌棄之色已快要溢出眼睛來,把腳底下一盆開得正好的花踢飛。
“什麼破地方!”
“令狐少爺!”任荒越一路小跑過來,“内間已經收拾好了。”
“走,去看看。”
任荒越跟在後面哈腰:“要我說,令狐少爺,你這一搬過來,非得讓程狸那小子吃點苦頭不可!可不能輕易放過他呀!”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令狐宗儀怒火中燒,終于找到了發洩口,當即一腳把任荒越踹翻在地。
“你他媽沒别的話說了是吧?”
正巧這時,小八邁步進了院落,剛好看見這一幕。
“這是......”
令狐宗儀一見是他,白眼一翻,道了聲“晦氣!”
話說自那程狸從思過堂走後,令狐宗儀還留在堂内涕泗橫流,閉眼哭号:“我就是看不慣他裝模作樣!他暗算我!!!”
仇長老硬生生又是忍住了抽他一耳光的沖動:“上青雲還有誰你看的慣?!柳在為你說别人搶你風頭,解霜你說人家倨傲嚣張,任荒越凡事順着你了,你又說人家搖尾谄媚。再這樣下去你是不是連我也看不慣?這也看不慣那也看不慣,索性兩隻眼睛戳瞎就眼不見心不煩!”
“馬上給我滾回你寝舍收拾東西搬到程狸那院子裡去!總叫你倆合不來,幹脆湊在一起,有本事就把對方打死,我還算你是條好漢!”
“什麼啊,長老......”
令狐宗儀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被仇長老一腳踹了出去。
附帶一句:“滾!”
就是這樣了。一回想,就越想越氣,令狐宗儀轉身進了屋子,“啪”一聲把門踢上了。
小八将任荒越扶了起來,道:“你沒事吧?”
任荒越怕令狐宗儀不高興,趕緊把手抽了出來,和他拉開距離。拍了拍胸口那個帶灰的腳印,面無表情道:“沒事,我習慣了。”
小八垂眸笑了笑,什麼也沒說,把手收了回來。
他走到令狐房門口,輕輕扣了扣門:“令狐公子......”
他是專程替程狸向令狐宗儀道歉的。道歉的話還未說出口,程狸已經沖過來了,二話不說攬了他脖子要将他拖走。
程狸氣沖沖道:“不許跟他道歉!”
小八兀自掙紮着,右手伸向房門口,即使漸行漸遠,他嘴裡仍在:“令狐公子......令狐公子!”
于是程狸把他嘴也捂上了。
道歉?道歉是不可能的。說起他和令狐宗儀的恩怨,那可是幾本春秋帳都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