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清楚看見李巍額角暴起的青筋,他竟在強撐着意識,不讓自己昏迷。
屍毒太子的指尖在錦被上摳出深深的血痕,潰爛的指骨蜷縮起來,想小心避讓她的碰觸,卻又控制不住痙攣,還是讓污血混着蛆蟲落在她衣裳之上。
“别動。”顧念的掌心壓住他的手腕,溫度透過潰爛的皮膚燙進骨髓。
李巍混沌的眼朦朦胧胧,恍惚間竟分不清這灼痛來自屍毒,還是她碰上的熱度。
他發黑的舌尖頂住上颚,用盡氣力将嗚咽鎖在喉間。
此刻剜肉之痛堪比淩遲,李巍仍費力揚起潰爛的唇角。
他已經這番模樣,若再忍受不了此刻的剜肉之痛,怎麼比得過她心中得那個人!
顧念看着他死死拽緊袖口的白骨手指,再用力下去,隻怕要将自己的指骨折斷。
這小傻子,花了這麼大力氣去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松手。”顧念一手掰扯他的骨指,一手将渡厄針精準刺入他顫抖的太陽穴。
李巍混沌的思緒突然清明,這才驚覺她竟然不嫌棄自己這般白骨森森的模樣,即便他此刻爛得連蛆蟲都嫌臭,還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他望着她眼下濃重的青黑,雖然她昨日的信,他沒有看,但按照腳程,她大約已到江城。
江城距離京城,有一千六百裡,她定是連夜從江州趕來,連休整的時間都沒有。
想到這,他滿身白骨都在發燙。
“桑……桑桑?” 他的喉間溢出破碎的音節,潰爛的唇角扯動,卻因肌肉萎縮而無法完整勾勒出笑意。
“别說話。” 顧念控制着渡厄針在他太陽穴處輕輕轉動,她的拇指,帶着幾分憐惜摩挲着他腕骨,“忍忍就好。”
姜堰的骨刀再次落下,大力兇狠,利落地剜去腿上一塊腐肉,李巍悶哼一聲,指尖下意識地想蜷起,卻被顧念死死按住。
“疼就喊出來。” 顧念的鼻尖沁出細汗,“别撐着。”
李巍搖頭,喉間泛起腥甜。
他怎麼能喊?她在千裡之外為他築堰破蠱,雙手染滿蠱蟲的血,而他不過是承受些剜肉之痛,如何能在她面前示弱?
更何況……他低頭看着自己破破爛爛的身體,連身為男人的那處,也潰爛得幹淨,忽然悲從中來。
她這般耀眼的人,為何要在他這堆腐肉前停留?
或許,她該追随那偉岸之軀,到天上太陽最燦爛的那端。
太子脆弱的心,在搖擺個不停。
一邊不想放手,一邊又自暴自棄。
顧念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默默歎息。
許是與他經曆太多,想着上一次見面,如山巍如青松的少年豐朗俊姿,再見卻再次成了第一時間線,惡臭恐怖,被人人嫌棄、破敗腐爛的“屍毒太子”。
顧念對他已沒有太多怨怼之情,心底甚至多了幾分憐惜情誼。
他也是個可憐人。
皇權之下的犧牲者。
顧念反手扣住他脈搏,感受着體内亂竄的屍毒,渡厄針插入他的昏穴,李巍真正暈死過去,維持了他最後的體面。
“姜堰,繼續!”
剔除屍毒很難,難在于它在不斷重生、感染。
腐肉一塊塊剜去,若不是顧念的萬能咒維持,李巍隻怕要失血而亡。
天明到日暮。
當腐肉被全部剜下,露出下面暗紅的新肉時,系統提示音終于眼前浮現。
【潰爛值下降至75%,若需繼續下降腐爛值,還需宿主親密接觸治療】
若是以前,沒有星河,她也無所謂肌膚之親,但現在有了星河,她不再願意了。
“可以了。”顧念給了姜堰一個眼神。
姜堰抛掉染血的骨刀,取出浸過冰蠶蠱液、驚雷木的白紗布裹住傷口,“這是特制的紗布,能幫助殿下恢複傷口。”
皇後顫顫巍巍地過來探視,小心翼翼問:“這是得救了?”
“表哥若熬過今夜,才算渡過了難關。”顧念對皇後請示,“殿下身體虛弱,不能感染外邪,還請太醫們在外殿守候。”
“好!”皇後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這可是她看着長大的桑兒啊,和巍兒有同生共死的心,她怎麼會懷疑她?!
待所有人連滾帶爬退到外殿,皇後就算再舍不得,也和羅媽媽退到外間,屋外已到深夜,殿内隻剩燭火搖曳,内殿與外殿的門扉上倒影着顧念和姜堰的身影。
劉太醫等人看了一眼,悄然松懈的情緒,讓身體陷入極度的疲憊中。
他給其他人使了個眼色,癱軟在了太師椅裡。
内殿,顧念悄聲詢問姜堰。
“姜堰,你有發現。”
姜堰摘下竹笠,一雙木然的雙眼在這一年的鍛煉中,有了神彩,他對顧念道:“我在巫廟禁地見過屍毒解法。這毒的根在蠱蟲化血,入了骨髓就沒法兒清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