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考慮了一會兒之後，陸遠給出了回答。

“在我的理解裡，在法律、道德這些規則的約束下，在社會向好的時候，不想變通的人也可以活得沒有問題。但在另外一些時候，大部分人都沒了别的選擇，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話說得有些含蓄，但葉輕舟聽懂了，“你是說，在糟糕的年代裡，變通與其說是優點，不如說是一種悲哀。”

“也不是。”陸遠更正道，“我不想冒犯本身就很會變通的人，那也沒什麼不好。”

“你這人……”葉輕舟感歎道，“很溫柔啊。雖然看起來好像有點冷淡，但其實特别溫柔。”

陸遠的臉慢慢紅了，“你是在笑話我嗎？”

“沒有。”葉輕舟正色道，“我是在很認真地誇你。你有自己堅持的價值觀、但又能适應一個糟糕的時代、說話做事簡潔明了、内心溫柔、而且對我特别溫柔、長得好看、個子高、悶騷又可愛、床上特别……”

眼看她越說越跑偏，陸遠趕緊打斷了她，“停，我知道了。”

葉輕舟半天沒說話，就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

天底下沒有人不喜歡被恭維，尤其是悶騷，因為她們平時話少而冷淡，能收獲的禮節性恭維往往要比性格開朗的人少一些。

但不巧，她很擅長這些，而且會看起來特别真誠，因為大部分時間說的都是真話。如果非要計較哪裡不真誠，那就是她的好聽話不可能有一句免費。

陸遠就這麼被她打亂了節奏，直到吃過晚飯才提到想兌現的問題，“能問問你家裡人的情況嗎？”

“換一個。”葉輕舟想都沒想地回答。

“那麼……你的學生時代過得怎麼樣？”

這個問題其實有一點大，但葉輕舟剛剛拒絕過她，再加上話題很安全，就一邊回憶一邊慢慢說了起來。

“高中之前都很簡單，除了放假的時候偶爾會跟我媽出去旅行，就沒别的了。大學過得很精彩，上了很多五花八門的選修課，試了不少社團，去圖書館看書，跟室友出去吃飯唱歌通宵喝酒，去音樂節玩兒，下大雨的時候出門晃蕩，有時候心血來潮去暴走騎行或者爬山，别的沒了。”

天已經黑了，今天後花園的燈柱也開了起來，暖黃色的燈光映在陸遠的眸子裡，一閃一閃。

“确實很精彩。”她說。語氣遠不如神色動人。

葉輕舟笑了笑，擡頭去研究院牆邊上開得正好的薔薇花。

有錢真好啊，她想着。城市公共區域的綠化帶早讓人薅秃了，她這裡卻有這麼大一個後院，可以種些不影響美觀的小菜，還養上不少花。

即便澆花的水都是含輻射的普通水，費用并不會高到離譜，但為了讓花開得好，恐怕也得用些抗輻射藥吧？

或許那些吃不上飯的人看到她的花園，心情就跟她看到龐小姐客廳裡的虛拟屏是差不多的。

“沒……去談戀愛約會什麼的嗎？”陸遠在她身旁問道，聲音有點緊張。

葉輕舟明白今天為什麼這樣開燈了。條件是中午交換的，問題卻是晚上問的，兩個問題間隔的時間很短，第二個問題範圍又很大……這本來就是陸遠的備選方案。

這種小小的、一看即知的心思反而顯得陸遠很純情，葉輕舟幾乎都有點不忍心了。但是機會難得，氛圍正好，她絕沒有白白浪費的道理。

“沒有啊。”她轉頭認真地看着陸遠回答，“我之前沒談過戀愛。”

“那你今天說……”陸遠眼眸裡的光芒閃動得更亂了。

“是你哦。”葉輕舟語氣輕快地回應道。

看着陸遠欣喜中帶着困惑的表情，葉輕舟上前拉住她的手，以近乎完美的角度微微仰起了頭。

“我從前沒談過戀愛，也沒跟人睡過，不是性冷淡，欲望來了會自己搞，但就是沒喜歡過誰。可能是看了太多有意思的小說，就覺得現實裡的人都很無趣，但你不一樣，一看到你就覺得有意思。那天想睡覺是真的，現在喜歡上了也是真的，你會覺得……我輕浮嗎？”

“怎麼會。”陸遠猛地抱住了她，“我……高興都來不及。”

“那你喜歡我嗎？”

“當然。”

陸遠的懷抱有一點緊，這家夥在激動的時候總是控制不好力度……除了在床上。想到這裡，葉輕舟無聲地笑了起來。

喜歡嗎？有一點的，但不會比此刻風裡飄過來的花香更多。

這樣不算說謊，她安慰自己，隻是删掉了一個程度修飾詞而已，除了這個，一切都是真的。

或許有一天，等她解決了最重要的事情，不用再費盡心機步步為營的時候，也可以談一場簡單而純粹的戀愛吧，但不是現在。

到那個時候……懷裡人還會在嗎？會對真相毫無察覺嗎？能夠接受這個過程中的利用嗎？

她不願細想，她隻知道她不能賭，她賭不起。和母親的安危相比，一場計劃外的愛情……并不重要。

正因為不願細想，她縱容自己抱得很久，這讓她沒有機會察覺到，在她的肩後，有一行淚水墜落在了夜風裡。

或許也是因為不願細想，在回到房間之後，她連燈都沒開就把陸遠按在牆邊，扣着她的脖子親了個天昏地暗。

終于停下來之後，陸遠抵着她的額頭，低聲問道，“你就不能歇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