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簾子被綠蛾掀開,一個梳洗的很是幹淨整潔,頭戴一根赤金钗,穿一身上好的暗紫色百福紋絲綢外衫的婆子走了進來。
她一進們,那雙帶着嚴厲的眼睛就刀一般的刮向坐在書桌後面的蕭燕回:“有段日子沒見,三姑娘規矩都疏漏了。”
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一聽到這個聲音,蕭燕回身上的汗毛就立了起來。她甚至有股要站起來認錯的沖動。
用力的暗暗咬了咬舌尖,讓那一點疼痛把殘存的那點身體本能壓下去。
蕭燕回露出一抹完美的笑容:“嬷嬷請坐,青蚨給嬷嬷上茶。”
擡手随意指了個下首的一個位置,嘴裡随意道:“不知我哪裡規矩沒做好,讓嬷嬷一見面就挑我的禮?”
桂嬷嬷的沒規矩指的是以前的時候,原主見她都是要站起身行半禮的。
這是看在她是老太太身邊人給的體面,也是小時候被打壓慣了殘留的畏懼。
桂嬷嬷重來也都是坦然的受了這禮。可真計較起來,她是家裡的三姑娘,她是主桂嬷嬷是仆,這禮行的就沒道理,她教規矩,可這事兒首先就是沒規矩。
這樣的事情不說破就罷了,一被這麼直言相問,桂嬷嬷倒是一時間哽住了。
眼神一閃,看到蕭燕回面色沉靜的端坐在哪裡,如此做派倒讓桂嬷嬷倒是心裡劃過一絲訝異。
這多年來在自己手裡捏圓捏扁的小丫頭,隻放縱了些時日,還真的抖起來了。
之前二姑娘來信說如今這丫頭如今放肆的很,她還有幾分不信,沒想到還真是變了幾分。
桂嬷嬷施施然坐下,擺了一下手,那個跟着她一起進來的小丫鬟就把手裡捧着的一個木匣子恭敬的遞到她手上。
桂嬷嬷打開那木匣子,裡面整整齊齊擺着基本書:“我替老太太送東西來,姑娘連起身都不曾,這規矩的确是疏忽了。”
“嬷嬷年紀大忘性大,都忘記自己沒提你是替老太太送東西來的了。”蕭燕回依然沒有起身,隻讓綠蛾去把那匣子拿過來。
“老太太對我們小輩在慈愛不過的,這麼一點小事哪裡會挑我的禮,一家人過的這麼生分說出去可要被人笑死了。就像嬷嬷您進門也沒給我行禮,我不也沒挑您不遵主仆本分嘛!”
蕭燕回收起臉上笑容,語氣裡帶上了十分的陰陽怪氣。
在她這話說出口的瞬間,房内裡一時間靜的仿佛連呼吸都能聽的清楚。端茶進來的青蚨直直停住了腳步,其他人也仿佛靜止了一般。
下一刻桂嬷嬷那張一直闆着如木闆一樣的臉,此時卻瞬間像是上了漆一樣的紅了起來,緊接着房裡就全是她呼哧呼哧大喘氣的聲音。
“好好好,老奴教了三姑娘這麼多年的規矩,你如今是真的學有所成。”桂嬷嬷不斷的深深吸氣來平抑胸中的怒火,他這話雖然極力的用平靜的口吻說出,但是聽到人的耳朵裡依然能夠感受到,她這一字一句似乎都是在牙縫裡擠出來的。
這倒也不能怪她城府太淺,而是随着伺候的姑娘慢慢的變成了老太太,桂嬷嬷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被人這樣直接踩到臉上了,而這個踩她臉的人還是多年來一直被捏在手心的人,桂嬷嬷自然更是難以接受。
“終日打雁,如今竟讓這小家雀啄了眼。”心裡恨極,桂嬷嬷冷笑着把手裡的那個匣子啪的一下放在身邊茶幾上。
“三姑娘如今大了,都不惦記長輩了,這麼些天也不說去山上看看老太太。但老太太那裡卻還是一直想着姑娘們的,這不特意求了這幾本在佛前供了七七四十九日的經書,特意讓老奴送來。
下月初九有一場法會,老太太請姑娘們一起到山上參加,這幾本經書三姑娘抄十遍來,到時候一起在佛前燒了,也是一樁功德。”
桂嬷嬷幾乎沒有停歇的一陣噼裡啪啦就把事情給說完了,而且原本老太太吩咐的讓抄三遍經書,也被她一句話就加碼到抄十遍。
“三姑娘記得誠心抄,老奴也看看過了這些時日,三姑娘的書法有沒有精進。東西送到了,老奴就先回山上伺候老太太去了。”桂嬷嬷起身,常年的闆着的臉竟然扯出了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來。
蕭燕回看了一眼被青蚨捧過來的經書,隻看桂嬷嬷的表情,都不用翻開就能猜到這抄寫的量,怕是不眠不休都不一定趕得及。
“桂嬷嬷慢走,綠蛾你幫我送一送嬷嬷。”蕭燕回像是完全沒聽出桂嬷嬷話裡的威脅之意,故意連眼神都沒有給她一個,隻讓綠蛾送人出去。
等桂嬷嬷出去了,蕭燕回才不為人察覺的吐出一口氣。
對于這個在原主記憶裡堪稱大魔王的桂嬷嬷,她原本以為今日會是一場硬仗要打,可實在沒想到隻是淺淺幾個回合試探着交鋒,那桂嬷嬷竟然如此輕易的就離開。
心裡忽然湧上一股難言的輕松,好像常年壓着的一座山,忽然就被挪走了。
“你看,隻要去面對,很多事情比想象中的要簡單的多。”這句話是蕭燕回對原主小姑娘說的,也是她對自己說的。
就在這一時這一刻,蕭燕回才完全正式穿越後的一切,也完全的接受了自己已經離開了原來的世界,要在這個世界開啟一段陌生而嶄新的人生這個現實。
姑娘,這......這麼多,到下月初九隻有十三天了,您就是每晚點燈熬蠟怕也抄不完啊,那老虔婆又來折騰姑娘。”
看着自家姑娘低着頭看着那個木匣子一言不發,青蚨很是擔心自家姑娘是不是已經委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