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蟬鳴聒噪，陽光傾瀉而下，水泥軋開裂紋，路上空無一人，就連旁邊的店鋪老闆都躲到店最裡面遮陽，這才不過立夏，江河市就已經蒙上淡淡的蒸籠氣。

“兒子，媽媽跟爸爸出差了，轉學手續都辦好了，如果我們沒回來，你找不到地方記得求助鄰居，他家的孩子跟你一般大......”

洛予生吊兒郎當拿着手機，挑着樹蔭下走，免提音開得很大，姚柔唠叨的聲音從中傳出。

這些話翻來覆去，洛予生耳朵都要出繭子了，眼神不經意一瞟，瞟見幾個稀奇玩意兒，就在馬路對面。

五顔六色的雞毛撣子正提溜着一個小雞崽子往轎車停放的小巷子裡走，許是察覺到他的眼神，尾部的黃毛給他做了個國際友好手勢。

洛予生覺得有意思，隻是幾年沒回來，這江河市的小混混就這麼多了。

不讓看偏看，洛予生略過黃毛往裡探去，眼瞅着那個瘦瘦小小的小雞崽子被大紅殺馬特推了一個趔趄，他站不住了，慌忙打斷姚柔的話，“媽，先不跟你說了，我這有點急事，挂了啊。”

話落，洛予生便挂斷電話，往小巷子裡跑。

巷子裡常年堆積附近人們不用的紙闆破爛，廚餘垃圾，許是昨天才下過雨，地上還有未幹的泥濘和爛透的紙闆。

小白鞋踩在濕漉漉軟乎乎的地上，鞋底陷下去幾厘米，洛予生低低罵了幾句，“這踏馬才是真的踩屎感吧。”

腐爛水果的酸臭摻雜着少許刺鼻的氨氣混在空氣裡，洛予生捂住鼻子，繼續往裡探着，要是再找不到就不找了。

就是逼他放棄般，洛予生面前出現了兩個岔路口，一邊堆疊着各種不知名垃圾，另一邊低窪摻雜着不明狀物。

“行，你給我出難題，就别怪我用法律手段，找不到人我還不會報警嗎，”說着，洛予生便打開手機輸号碼。

“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請稍候再撥......”

機械女音響起，洛予生疑惑的看了眼手機，無信号——

啧，救個人怎麼這麼難。

洛予生糾結地看向這兩條路，難得的，他産生了怯意，就在内心天人交戰之際，他聽到垃圾堆那邊重重的撞擊聲傳來，幾乎是拔腿就跑，也不管上面有什麼垃圾，通通踩在腳下。

目視前方大跨步地拐了個彎，他就看到了那堆耀眼的雞毛撣子。

“喂，你們幹什麼呢？”洛予生冷冷出聲，瞧見跪在地上的人發尾過肩，柔柔弱弱，他微微皺眉，從兜裡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裡，雙手插兜走向他們。

洛予生平時的穿着打扮偏陽光随性，此刻，他無比感謝發小給自己搭配的叛逆裝，上着黑色無袖，下穿破洞牛仔褲，脖戴大金鍊子，頭發向上梳起固定，光潔的額頭露出，痞裡痞氣的裝扮竟被他穿出幹淨清爽的模樣。

紅毛吐了口唾沫，“你踏馬誰啊？”

“我是誰？”洛予生嗤笑，“銷聲匿迹幾年，還真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叫嚣，你去道上打聽打聽，誰不認識我。”

洛予生說得直白，太過不可一世，小混混都被他這種氣勢吓到。

一時間，雙方陷入僵局。

突然，洛予生瞄到其中一人竟然穿了校服，顔色糙得已經看不出本來樣子，頓時，他信心就更足了。

“你們是學生，我也不為難你們，把人放了，咱們就此别過。”

此話一放出，那群混混果然松動起來，慌張地将視線聚在紅毛身上。

紅毛死死盯着洛予生，想從對方的一舉一動中找出破綻，但顯然，他失敗了，當與洛予生對視時，那種背後發涼的恐懼不亞于被猛獸盯上。

“行，我們走，”紅毛咬牙切齒，放下狠話，“但如果這啞巴再敢偷我們東西，我一定弄死他。”

聽到此話，洛予生眉毛上揚，他都做好了打鬥的準備，但顯然現在無處施展。

視線移向混混身後的人。

長袖長褲，頭發及肩，看不清臉，顫顫巍巍地扶着牆站不直。

弱，太弱了。

待那群雞毛撣子走後，洛予生已經忽略掉周圍肮髒的環境，将嘴裡裝逼的煙扔掉，雙手插兜在那人面前站定，“喂，你沒事吧？”

面前的人仍舊低着頭，洛予生啧了聲，直接拽着對方的胳膊強迫站立，語氣不耐，“跟你說話呢，能不能站直”

餘下的訓誡咽回嗓子眼，洛予生看呆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怪癖，并深深地被之吸引。

“喂，你”

這一開口，洛予生才發現自己嗓子竟然發幹，他清了下嗓，也就是這個間隙，面前的小雞崽子不知哪來的力氣，直接掙脫跑了。

洛予生反應過來連忙追上去，此時，被泥水濺髒的鞋子已經算不上什麼了，眼中隻有一個目标，就是要知道這人的名字。

老鷹抓小雞的拉鋸戰開始，彎彎繞繞的小巷，若不是巷口突然出現個小孩，洛予生肯定自己一定抓不住。

你爹的，這是體育隊的吧，累死了。

“喂，你跑什麼啊，我隻是想問個名字，好歹也救了你。”

洛予生隻想搭個肩，誰知道那人竟然瑟縮了下。

懸空的手讪讪收回，一向最會調和氣氛的他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巷口外就是太陽的暴曬，光亮無比刺眼，可洛予生卻加了柔光濾鏡，因為面前的手機屏幕上已經給了他想要的答案。

【我叫程嘉南，是個啞巴，剛才謝謝你救我，後面不要再跟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