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笑靥溫柔,活脫脫一個體貼的男妾做派,在葉永先後背撫了撫:“孩子年齡小,不懂事,您總要給他曆練的機會。往後他一定會明白老爺您的苦心的……”
“過年他就二十一了,小什麼小?”
不提這話還好,葉永先反倒更加來氣,言辭愈加激烈,“不省心的野種,早知道給我填了這麼多麻煩,當年一生下來就該給他溺死,跟着那小娘們一同去了幹淨!”
底下站着的人像沒聽見這奇恥大辱一樣,雕塑般伫立着。
阮逐舟忙長籲短歎地接茬:“可不是麼,老爺您平時對待晚輩還是太過嬌慣了,除了大少爺,這家中哪有幾個能為您分憂解難的,凡事都要指着您這個頂梁柱。”
一席話讓葉永先受用得不得了,反過來再看葉觀,更加怎麼瞧怎麼不順眼,葉永先輕推開阮逐舟的手,往門口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麼,停下來:
“阮四,今天晚上,盯着這小兔崽子在西院你廂房外罰跪,何時知錯了,何時讓他再來見我!”
說罷,中年人憤憤離去。
屋内霎時安靜下來。
阮逐舟也不急着走,反而也在椅子上坐好,慢條斯理端起桌上的茶盞:“說說吧。”
如今他必須摸清情況,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足夠讓對方抖出供自己順藤摸瓜的信息。
如他所料,面前的年輕人沉吟片刻:
“四太太,今天的事确實是兒子做得不對,兒子甘願受罰。”
07号剛想見縫插針給阮逐舟補齊信息,隻見青年垂眼吹了吹茶碗裡的浮熱:
“少爺。”
站着的人鼻翼微微翕動,擡起頭。
阮逐舟不慌不忙呷了口茶,方才擡起眼簾。
四目相對,阮逐舟半邊眉毛不由自主挑了一挑。
可即便略有破相,也還是一眼就能看出,這葉觀是個如假包換的主角。長相也忒不俗了。
葉觀深黑的眉眼凝望着他。從剛剛阮逐舟叫了他一聲少爺開始,對方一直沉肅的眼底似乎多了分異樣神情,卻轉瞬即逝。
阮逐舟隻看了他一眼,偏過頭将茶盞随手擱在桌上:“你自己說,錯在哪。”
葉觀沉吟片刻,很快垂眸,語氣聽不出一絲波瀾:
“回四太太的話,兒子今天跟着大哥去碼頭看貨時,不該不聽大哥的指令,擅自行動。”
阮逐舟懶懶斜倚在太師椅扶手上,雙腿交疊:“還有呢。”
即便微低着頭,年輕人身闆依然筆挺,粗糙的衣着掩蓋不住對方高大颀長的身材。
“兒子不該和碼頭的洋人起争執,把到手的一筆大生意攪黃。”葉觀又說。
阮逐舟啧了一聲:“還有。”
葉觀又擡起頭來。這一次,青年嘴角微不可察地上翹一點。
“兒子不該,不小心驚了拉貨的馬匹,害得那洋人被掀翻下來摔斷了腿,還險些沖撞到了大哥。”
他刻意将某個字眼咬重,回答道。
阮逐舟觑起眼睛,深望了葉觀一會兒,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
葉觀這次竟坦然地回望着他,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卻愈發明顯。
打探到這,阮逐舟已經了然。
如今的華國正處于戰亂之下,滬城雖然尚未被戰火波及,但因戰場上節節敗退,城内洋人早已橫行霸道,尤其是大使館的洋人更是把守着江畔碼頭大肆斂财,無視華國律法強征關稅。
副本的“記憶”顯示,葉家的生意有許多都依賴于水路。
看樣子,就在今天,葉永先剛剛差遣兩個兒子去碼頭監督交貨,順便與碼頭的洋人疏通關系,而葉觀定然是與碼頭的洋人發生龃龉,導緻貨物沒能運出去,才讓葉永先這般大發雷霆。
葉觀身量比阮逐舟高了些,即便垂眼,視線依然能夠與阮逐舟的相交。
他漠然望着葉觀:“回答我,你陷害兄長和那洋人的原因。”
葉觀眼底閃過一絲冷笑,嘴上卻恭謙:“兒子不敢。兒子當真是無心驚擾了馬匹。”
阮逐舟呵笑,擡起右手。葉觀沒有躲的意思,站在原地不動。
青年骨骼細長的手指頂住對方心口,用力一怼:“沒臉的東西,還敢嘴硬……”
他忽然停住話音。
指尖抵着胸口這一怼,本應極疼。可他的指尖觸碰到一塊人所不該有的硬度,藏在青年長衫前襟裡面。
一瞬間葉觀也注意到,方才隐約的笑意瞬間幹涸了。
他忙道:“四太太——”
嘩的一下,阮逐舟比他眼疾手快,反手揪住青年長衫前襟的布料,伸手一淘,将那東西抽出來,揚手在葉觀面前抖了抖:
“少爺,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