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進玉本是想着先讓趙公公同皇帝以他身體不适為頭将朝會給推掉,随即再自己去一趟太生殿,再次鋪着身體不适的口子将自己身上帝師的官位給卸下,出宮去,這宮中一切就再同他沒關。
于是他這半日也沒出這方殿。
如今宮中情況他一概不明,也不敢随意行動,隻得在醒來的地方等着趙公公回來和他講。
這一等就是半日。阮進玉醒來就已然申時,是陽落之時。這麼小半日等下來,天早黑完了。
更者,趙公公他沒等來,倒是等來了一個讓他見之若鬼的人。
愣了一瞬,想起面前之人如今的身份,拱手俯身行了君臣禮,“陛下。”
皇帝身後沒跟人,宮女侍衛太監全然不見,他端身倆步走到阮進玉面前,未得到免禮指令還仍舊俯着身的人此刻視線在地闆上,能看到的,隻有忽而闖入半邊視線的袍擺。
袍子上,金絲繡線勾出的雲紋閃爍金光。
直到阮進玉合着的雙手被一隻觸之涼意到骨的手往上一托,他這道禮算是見完了。
然,下者起身擡頭,上者并未就此收手,反倒這般舉着,令阮進玉也不知自己這雙手是該收還是不該收。
他也隻思考了一瞬,就立刻往後退上一步,随即将雙手移開來。
君臣有别,再如何,也不該逾矩了。
也正是這時,皇帝散漫開口,“愛卿。”
他擡眸,一字一頓,“何必多禮。”
皇帝這陰鸷的眼角,又半笑不笑,真令阮進玉分明不清,他秉着少說少錯的理念,恭謙的站在下位,等他發話來意。
“孤聽趙公公講,帝師身體可還有不适?”
這話問的正正好,阮進玉連忙接話,“陛下,臣這身子,慣來差勁,近幾日可謂又重上幾分......”
他的話并未說完,因為剛到此處,皇帝就蠻不耐煩一般的打斷了他,大手一揮。
然後,一群太醫依了他的指令一齊湧進了這方殿,在二人面前跪了一排。
阮進玉被這架勢吓一跳,反應過來後才去瞟那帝王的神情......
什麼也沒看出來。
于是咽下原本的話,轉了一言,“陛下,那臣便先回鎖銅院去。”
阮進玉自打一醒來就分明,他身處的這殿是先帝的宮殿。
他能肯定的是,下令将他丢在這裡的是如今的皇帝嚴堰,雖不明皇帝這番做法是為了震懾他還是什麼,總歸不能一直待在這。
嚴堰仿佛好半晌才聽到他的話,又是這般散漫的擡眸,散漫的擡了擡嘴皮子,“你回哪去?”
看着他的眼神卻不然,多的意味是幽深的探究和帝王本身就有的周身威嚴肅穆。
不明所以,便隻好在重複一遍,“鎖銅院。”
他是先帝的帝師,先帝在世時,身為帝師的他自然日日要履行帝師的職責,那免不了日日見到皇帝,他的住所便設在了離太生殿不遠的鎖銅院處。
“你搬到偏殿去。”嚴堰隻是這麼輕而易舉就下了令,全然沒理會阮進玉的所思所想。
皇帝都開口了,阮進玉也實在不好再說什麼。
又是如今面對着這麼一張臉,他這個帝師真真是有些不知如何自處。
他是先帝的帝師,如今,算什麼?
偏生嚴堰不直接給他一個了當。
離開此處,出來時一随侍見到人連忙迎上來,湊到他邊上很小聲的開口,“大人,陛下可有如何處置大人?”
阮進玉偏了半天的神回了一點來,隻是搖搖頭,“讓我搬去偏殿。”
這随侍是當年阮進玉進宮時跟着他一同進宮的侍從,完完全全的算自己人,所以同他說話毫無顧忌。
至于随侍為何會說出這種話,
實在不怪他不知禮數,先帝在世時,一衆皇子中最不得寵、最無權無勢的就是四皇子。阮進玉作為先帝的帝師自然同先帝同心同德,先帝許多決斷都有他的參與。
現下先帝倒台,四皇子搖身一變成了九五至尊的天子,他可是恨足了先帝,連先帝的屍身都沒葬入皇陵,更别說追封谥号。連給那些臣子百姓演一下他都不願意去演。
那麼,阮進玉這個身份地位就很不妙了。
當年那一樁樁事,說起來他都參與其中,四皇子要恨,該是連他一起恨的。
“大人可有什麼打算?”前啟繼續問。
阮進玉并沒繼續同他說了,因為此刻他們的面前,趙公公迎面沖着他而來,“大人,大人請随奴才去偏殿。陛下旨意,以後奴才就跟在大人身側伺候了。”
阮進玉哪裡敢說不,笑一下開口,“公公請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