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園點點頭,這幾天她所有的休息時間幾乎都拿來四處尋找“雪球”,有時候穿梭機港的工作人員們也會一起幫忙,但已經沒有收獲。
父母找了同事幫忙,從自治會那邊拿到了“雪球”消失那天居住區附近的監控錄像,但在鏡頭下識别度很高的白貓卻如同掌握了所有監控攝像頭的覆蓋區域一般,硬是沒有留下絲毫的影像。
“阿園,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母親猶豫了一下,然後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一般,繼續說道,“其實‘雪球’它是故意離開的?”
“媽媽以前聽過一個說法,如果動物預感到自己命不久矣,就會悄悄離開自己的族群,尋找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
“媽媽,我也在書上看到過這個說法。”景園打斷了母親的話,“但那說的都是群居的野生動物,可是‘雪球’它……”
景園哽咽着,沒有再說下去。
緊接着,她感覺到一雙溫暖的手臂環繞着自己。
母親的話語回蕩在耳邊:“那是因為,‘雪球’已經把你當作家人了啊。”
“家人?”
“是的,你和爺爺都是它的家人。”
家人……
景園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她忽然回憶起自己與祖父最後的對話:
——如果我留在“霜天”,那麼爺爺就要一個人生活了。
——爺爺一個人生活也沒關系的,所以阿園就遵從内心的想法去選擇吧。
現在想來,祖父那個時候早就已經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了。正因為不想讓相依為命的孫女傷心,才會借這個機會把景園遠遠送走。
即使自己沒有遇見白梨,即使沒有那個關于夕陽的約定……
這世上最遠的距離,不在于地球與人造行星之間,而在于人心之間。
三個月後,又到了穿梭機窗口期,喧鬧的節日氣氛如約而至。
仍是春寒料峭之時,景園在穿梭機港與父母道别。
“阿園。”母親緊緊抓住她的手,問道:“你真的決定留在地球?”
景園沒有回答,隻是點點頭。
事到如今,被祖父和“雪球”的詛咒困在地球的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往那個新世界?去見那個不知道存在與否的“白梨”?
或許當初的交談是僅存在于那個夏天的幻影。
母親搖搖頭,最終還是放棄了勸說。
景園站在地面上,目送着穿梭機藍白色的尾焰逐漸消失在視野之中。
那之後,她一個人守着二十區那幢藍色二層木屋,守着那些回憶與遺憾度過了學生時代,畢業後進入穿梭機港工作。
擅長電子設備修理的景園,承擔了穿梭機港幾乎所有的設備修繕和維護工作,卻從未打算修好那台曾用來與白梨聯絡的通信終端。
穿梭機港擁有更加先進的亞光速通信設備,可是她并不清楚對方的通信識别号,除了“眠沙”這條線索之外,她什麼也不知道。
在這期間,由于受到景園經曆過的那次“眠沙”穿梭機港停電事件的影響,地球自治會與人造行星之間的關系一度降入冰點。景園的父母雖然在人造行星工作,但在穿梭機港同事們的保護下,她的生活絲毫沒有受到波及。
事實上,從窗口期依舊熱鬧繁忙的穿梭機港來看,官方撕破臉并沒有影響到民間的交流。
景園就這樣平靜地生活着,每個星期與父母進行一次通話,隻是不再如之前一般敷衍了事,而是認真地聽他們描述人造行星上的所見所聞。
直到三年前。
“阿園,我跟你爸爸準備搬到新的人造行星定居了。”母親興奮的語氣即使間隔數萬公裡依舊非常清晰。
人造行星“靜海”,是目前為止最後發射升空的一顆,擁有一片模拟地球海洋的“水之行星”。
“想不想來看看?”母親發出了久違的邀請,而景園則鬼使神差般地答應了。
站在“靜海”的沙灘上,她忽然回憶起在十七區濱海森林的那個夏天,海灘和泳衣,旅館的餐廳,荒廢的博物館,以及……
“白梨。”
當景園說出這個塵封多年的名字時,已是滿臉淚水。
景園提出願意留在人造行星“靜海”生活,這個決定讓她的父母既驚又喜。她趕在穿梭機窗口期還未結束時匆忙回到地球收拾家裡,兼帶着與穿梭機港的同事們道别。
大家對她突如其來的決定感到吃驚,卻也表示理解,畢竟能與家人團聚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情。
景園把那幢盛滿回憶的房子委托專門的公司管理,收拾行李的時候,她從櫃子深處找到了自己的那件發明,并把它帶到了人造行星“靜海”。
那個一尺見方的黑色盒子,如今擺在公寓的鞋櫃上,每天出門都會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