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陶明安一個人在這裡亂轉悠,他們也沒有阻攔,臉依舊是同樣的冷淡,隻是有不少白民在看到她後還會往她的身後看看。
陶明安有些不明所以。她找了好幾圈都沒有見到同光,看到祭壇不遠處有白民在陰影處休息,她連忙上前問道:“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同光在這裡嗎?”
大概是沒想到陶明安會搭話,被問話的白民原本沒有什麼表情的臉流露出一絲錯愕,像冰封已久的湖面裂開的一絲縫隙。
聽到同光的名字,她遲疑了一會兒,很恭敬地說道:“同光她,不在這裡。”
然後她就不說話了。
兩人對視片刻,陶明安愣了一愣,又問道:“那你知道她去了哪裡嗎?”
“不知道。”她回話很快,畢恭畢敬的,但是除此之外好像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好吧,陶明安的大腦也短路了一下。反複問了幾個問題,這個白民才讓她往另外一個方向找。
按照這個白民的指示,陶明安找了過去,仍舊沒有見到同光。她兜兜轉轉,又問了幾個白民,他們回答問題的方式和剛才那個白民一樣,問一句答一句,半天下來,信息少得可憐,陶明安郁悶得揪住了頭發。
日頭漸高,陶明安還是不見同光的蹤影,明明之前都能經常見到她的,反而今天要找她的時候,卻找不到了。
她歎了一口氣,打算吃個午飯再接着找,還在糾結中,一雙雪白的手從背後探了過來,握住她揪着頭發的手緩緩放下,而後,有親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
乍然有聲在耳邊響起,陶明安吓得原地跳了起來。她往一旁掙脫了兩步,回頭一看,是笑眯眯的永宴和一個不認識的白民男子。
陶明安攥了攥發麻的手,“我來找同光,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明安在找她呀,看來你和同光關系融洽了不少呀,”永宴調侃道,“她今天有要事忙呢,下午才有空。你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嗎?或許我可以幫幫忙哦。”
“不是什麼大事,我下午再找她吧。”
陶明安擺了擺手,她發現永宴與同光,和今天對話的那些白民交流起來完全不一樣。如果說那些白民說話和木偶一樣,那麼這兩個人則像上了發條,雖然偶爾有些古怪,但是語言邏輯能力卻強上不少。
“哼哼,我就知道,你們人類愛說反話,”永宴俯下身子,“所謂‘不是大事’就是大事,走吧走吧,我們一起去吃個午飯,吃完午飯就來解決你的‘大事’!”說完,他便很自然地牽起陶明安的手腕。
“不用不用,我回去吃就可以了,”陶明安趕緊拒絕道,“午飯應該已經送到了,不好打擾你們。”
“午飯可以給他吃呀,他的食量應該可以把你的那份也囊括其中吧,如果你怕他等你,我讓人去告知他一聲不就好了嘛,”他一邊說着,一邊示意身旁的那個白民男子,“不止同光,我也很想念翠雯呀,陪我一起吃個飯也不會耽誤很久吧。”
那個白民男子轉身跑得飛快,陶明安來不及阻攔,眼睜睜地看着他消失在道路盡頭。
陶明安無奈地放下半伸出去的手,轉念一想,聽永宴的語氣,他應該也了解梁翠雯的事情,要問同光的問題,或許也可以問他。
于是,永宴帶着她,和衆多白民一起走到了緩坡處。陶明安發現,白民和卵民這種以家庭單位生活的方式不同,是在一起生活吃飯的。
他們席地而坐,很快便有白民端上餐食。陶明安注意到,白民确實不重口腹之欲,食物大部分都沒有怎麼調味,烹饪手法基本上也都是水煮而已。
這樣看,季槐也算是吃上“貓飯”“狗飯”了。
她又瞅瞅其他“自助取餐”的白民,不禁調侃道:“看樣子,你的地位很高嘛。”
“哪裡哪裡,”永宴朝她擠擠眼,“我隻是個‘小領導’罷了,大家都是看在你是貴客的份上。”
“這個詞也是梁翠雯教你的嗎?”
“是哦,她跟我們講了許多有趣的事情,說到‘網’的‘流行’,又說到技術與醫術的‘發達’,”他露出一副神往的表情,“當年,我和同光都很想到人類世界看看呢。三十年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她回去了沒有。”
“對了,說到醫術,”像想起什麼似的,他興緻勃勃地轉過頭,“翠雯說人類世界變化很快,明安既是同一個世界的人,能不能和我們講講現在是一副什麼景象?她說當年‘肝髒交換’十分流行,其它器官的種植也‘正在路上’,現在呢?你們可以輕而易舉地将五髒六腑互相交換了嗎?”
永宴指的應該是器官移植手術,但詞彙的挪用,和他興奮的表情,顯得整句話聽起來有種扭曲的恐怖感。她連忙搖搖頭,糊弄着說人類技術沒有發達,很多還隻是起始階段的幻想。
永宴眨巴了兩下眼睛,“哦”了一聲,也就沒再問什麼了。
他消停了,陶明安也就順勢發問:“她當年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你能仔細講講嗎?”
“她呀,”永宴想了想,說道,“她說她是打工回家的路上累得睡着了,醒來後便在一片荒原之上了,她曾遙遙見過幾隻朱厭,我想,那應該是在黑水到小次之山附近。我們遇到她的時候正是下午,我還記得那回是同光帶隊打獵來着。
“那天我們沒能打到什麼獵物,在山崖下的溪邊休整時,長甯,也就是剛剛那個去告知他的白民,發現了不遠處的地上有打鬥的痕迹,這是我們第一次見到翠雯。她年紀還很小罷,看着比明安你也還要小一點兒。雖然你們對于我而言,都還很年輕呢。
“我們白民皆擅藥理醫術,見到受傷的生命,沒有不救治的道理。翠雯昏迷了很久,醒來後告訴我們她的事情,我們這才知道她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她的性子很活潑,和我們講了許多關于人類世界的新鮮事物,還給我們展示了她的随身物品。但是,也許有年齡尚小的緣故,她的想法總是一時一個樣子,我們年輕的小白民們也是這樣的。在她待了五十六日後的一個夜晚,她偷偷離開了,連那些人類世界的物品都沒有帶走。啊,說起來,我記得那些物品還被同光保存着呢!”
穿越的時間是随機的,穿越的地點是陌生的,離開的時候是不聲不響的,看似沒有疑點,但得到的信息卻也十分有限,更何況,陶明安垂下睫毛,沉思了一會兒,又擡起頭直視永宴,提出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
“可是,你們的語言明明不相通,又是如何交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