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黑的遊隼在烏雲密布的天空下展翅,這裡沒有風,沒有陽光,也沒有鳥的鳴叫,隻有不斷湧動的浪花。
它們像被人為操控着,從城市的四面八方快速湧來,裹挾着碎磚與樹枝的浪潮不受重力控制,不遵守地形規則,如同翻滾的黑色幕布,鋪天蓋地地席卷着城市的每個角落,逼迫遊隼不斷盤旋向上攀升。
一個小時過去了,這片圖景失去了時間的秩序感,徐羨感覺這裡陷入了永遠崩壞的地獄,永不停歇的浪花與停止不動的時間共存,情況越來越糟糕。
她不得不讓遊隼再往上飛,有幾次惡臭的水浪甚至快要将遊隼卷入其中,空氣濕度越來越高,她感覺自己與遊隼一起被泡進了水中,身體變得潮濕、粘膩,甚至也染上了水的腥臭。
在水中崩解的高樓此起彼伏地冒出水面,又在下一秒被浪重新卷回污水之中,最後百米高樓就像被扔進廢紙機中的紙張一樣被撕碎。
街道名牌、地标建築、沿街綠植全都變成碎片在水中打轉,轉着轉着就被吞沒。
所幸樓中空無一人,這裡沒有任何居民受到身體傷害,隻有一隻不知所蹤的郊狼。
徐羨借助遊隼的視角,努力辨認水中那些四散開來的招牌名稱,一塊塊文字,一段段畫面浮起又下沉,她在腦海中将相似的破碎名牌拼湊在一起,兩個小時過去了,她拼盡全力隻完成了四塊名牌的拼接:
【明仁大街】
【B區中心醫院】
【蕾蕾造型屋】
【日達商場】
浪越來越高,原本還能在天空巡回的遊隼被逼着繞圈翻滾,漆黑的浪花一次比一次高,它們從城市的每個角落湧來,像是數不清的手,一遍遍努力抓着它,拖着它,把它往水裡拉。
水液濺到了遊隼的羽翼上,徐羨感覺身體裡傳來一陣陣刺痛,最後一波浪花拍來時,腐臭味的浪潮直接越過了樓頂,徐羨在天光完全被遮蔽的前一秒,迅速召回了氣喘籲籲、快要力竭的遊隼。
她從圖景中退出來的那一刻,像是溺水者被救生員一把拉出水面,充滿消毒水氣味的空氣重新灌入肺裡,耳邊傳來一陣陣的嗡鳴聲,她似是耳鳴了,整個大腦像仍然泡在水裡一樣,聽不清周圍的聲音,反應也很遲鈍。
徐羨喘不過氣,她喘着粗氣将力竭的遊隼抱入懷裡,一遍遍說着“做得好”、“做得好”,直至耳鳴感慢慢消散,整個人從意識中被拉回現實。
懷裡的遊隼很久沒有這麼高強度工作過了,它剛剛從哨兵的精神圖景中飛出來時差點摔一跤,跌跌撞撞的樣子可真丢鳥臉。
而且,它是最愛幹淨的了,在精神圖景中忍了好幾小時的臭氣,哪隻聰明鳥願意做這些苦工啊,它可不願意受這種牛馬才受的氣,渾身上下寫滿了逆反二字。
它非常直接的用腳狠狠蹬了徐羨一下,徐羨的向導褲子上立刻出現了個深深的腳印子,遊隼感覺自己好像踢得力氣太大了,又裝作嬌弱地将腦袋埋入徐羨胸前,嘴裡一直嘤嘤嘤叫個不停。
徐羨深知自家遊隼的臭脾氣,立刻給甜頭安慰:“知道了知道了,晚上給你買烤鴨吃。”
遊隼聽到“烤鴨”兩個字後氣得直翻白眼,兩隻腳拼命踩徐羨的大腿,大翅膀也瘋狂撲棱,整隻鳥啾啾啾叫個不停,能有多不滿就有多不滿。
徐羨哪能不知道自己家遊隼的脾氣,這是它想吃好東西補償自己的意思。
她哪能不滿足啊,于是連忙按住它的翅膀還有小腳丫補充道:“櫻桃鵝肝,櫻桃鵝肝!”
“還有内髒大套餐,加上香煎鴨胸,行了吧!”
遊隼傲嬌地哼了一聲,立刻見好就收,抖了抖身子後乖乖地躺回徐羨懷裡,眼神裡全是志得意滿的興奮,看得徐羨兩眼一黑,開始提前擔心自己的錢包安危。
她抱着遊隼,重新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的哨兵身上。
躺在負壓拘束床的上的單原臉色更白了一些,身體無意識地微微顫抖,似乎很排斥徐羨與精神體的進入。
徐羨覺得奇怪,她坐在診療室的塑料椅上啃筆頭,有些想不通。
按道理來說,如果一名哨兵與向導之間熟識,或者關系還算不錯的話,他至少不會在精神圖景中攻擊向導。
精神圖景不是一棟冷冰冰的自建房,它是哨兵與向導腦海中潛意識的投影,代表着他們的過去,裡面的一草一木、房屋建築都包含着記憶與情緒。
因此,當哨兵認為進入精神圖景的向導是“可以信任的”的話,那麼向導與精神體在進入哨兵精神圖景的過程中,哨兵不會主動排斥她們的進入。
而現在,單原潛意識認為徐羨不可信任,将她的進入視為一種威脅,因此圖景中的浪花不斷攻擊遊隼,甚至想要将它拽入水中,這說明單原認識徐羨,但又将她視為敵人。
徐羨不明白,自己的身上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讓單原厭惡到想要在精神圖景中殺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