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他沒見過,現在算是見識到了。
但這又的的确确是一個要求,趙聲閣拒絕不了。
對方語氣真摯,臉上的表情很坦然,指尖卻攥着懷裡的外套。
他都看在眼裡。
趙聲閣忽然輕輕笑了。
“做什麼都可以?”
方才問過的問題被悉數還了回來,這次掌握主動的變成了趙聲閣。
陳挽閉了眼睛,“是……什麼都可以。”
他的手臂垂下,将自己打開了,是一個予取予求的姿态。
“包括解除科想合夥人關系,今後隻為我做事?”
陳挽有點驚訝,但沒有猶豫。
“是。”
“包括繼續昨晚的事?”
他的呼吸重了點,答案還是很笃定。
“是。”
“包括成為我的所有物?”
陳挽的指尖掐進手心,顫栗地保持住了體面。
“是。”
“包括允許我追你?”
“是……”
尾音戛然而止,陳挽猛然擡頭,不可置信地看向趙聲閣。
到現在他還有什麼不明白,對方鋪墊那麼久,将他内心的防線一降再降,隻為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時候,說出那句話。
并非一時興起,而是蓄謀已久。
趙聲閣,要追他。
潮水湧入的巨響充斥了腦海,發出類似耳鳴的嗡嗡顫音,地面仿佛在極速下墜,晚霞滿布的天空也在上升。
所有的一切都在遠去,震顫的最中心是他。
血液流動的速度太快,腦供血有些不足,陳挽大口呼吸着,差點就要不受控地向後倒去,卻被趙聲閣穩穩摟住,将他的全部重量都接過。
陳挽沒意識到,他正雙手抓着對方肩部的衣料,幾乎完全貼到了對方身上,指尖不住地顫。
趙聲閣使了點勁才松開他攥緊的手指,安撫地拍拍他的手背,又把右手擠進了指縫裡,與他十指相扣。
對方掌心的溫度很暖,陳挽緩過了點,整人個卻還處于一種靈魂出竅的狀态。
趙聲閣,就看到對方恍惚地伸手,似乎想去掐一把大腿。
趙聲閣無奈,把那隻手也一并牽起,“做什麼傻事。”
陳挽還是怔怔的,他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于是捧起陳挽的臉,低頭覆上那微張的唇。
“這樣證明,夠嗎?”
趙聲閣的唇齒間還殘留着淡淡的煙草味,是帶點苦澀的橘調,吻上來時很真實,很生動。
唇瓣相觸時冰涼柔軟,彼此錯開了臉,鋒利的眉梢貼着他的眉眼,挺拔的山根蹭着他的鼻梁。
他們在明珠大橋的欄杆旁額頭相抵,落吻又唇分。
這個吻輕飄飄的,兩人的呼吸卻交纏在一起,直至分開時仍然急促。
陳挽的臉很燙,怔愣的神情像某種無辜的小動物,趙聲閣沒忍住,低頭又親了一下。
江風很大,吹得衣角獵獵作響,将額發也拂得淩亂,趙聲閣幫他理好發梢,往着某個方向看了一眼。
不早不晚,時間剛剛好。
他讓陳挽後背貼住他的胸膛,擁着對方轉身朝向江面,伸出手遙遙一指。
“看。”
陳挽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聞聲擡了眸子,朝對方手指的方向看去,随後睜大了雙眼——
天邊殘留着最後的晚霞,低低綴在水天相接之處,雲隙間有輻射狀的輝光射出,橫跨了整片天空,與陰影交錯而現,美輪美奂。
流動的江水被這光條襯得熠熠生輝,碎成無數金芒,像是點燃了一場焰火。
是此生絕無僅有的震撼。
他們被籠在暮色前的餘晖裡,清楚地看那輪落日沉入地平線,陳挽也終于在這夢境般的場景裡醒來。
他記起很早以前就聽說過,明珠大橋的視角極佳,能看到海市最美的日落,還有概率看到稀有的“曙暮光條”,也就是“耶稣光”。
這種天文氣象很罕見,需要天氣晴朗又不足以成雲,太陽與地平線處于較小夾角時才有概率出現,每次成型也隻有短短的兩分鐘,需要在特殊的位置才能肉眼捕捉到。
這也正是明珠大橋遊人如織的原因。
無數人不遠萬裡驅車前來,想碰運氣見見這奇觀,大部分都是無功而返。但他們依舊樂此不疲,更有情侶甚至長住海市幾個月,隻為與愛人看一次耶稣光。
據說在聖經的寓意裡,共同目睹這絕美景象的愛侶,将會白頭偕老地度過此生,不受風雨侵襲,不被巨浪沖散。
陳挽不太信這些,在海市多年從未特意去蹲守,偶爾幾次日落時經過明珠大橋,也沒有好運到恰好遇見。他隻是在電視報道中匆匆撇過一眼,并未覺得這氣象有多新奇。
從前他孤身一人,有太多比觀景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而其中附帶的寓意對他而言,隻是缥缈而不切實際的東西。
直至此刻。
那個人牽着他的手,帶他看了一場遠比煙火更為盛大的日落,陳挽才終于知道,真正親眼所見的耶稣光有多震撼。
跟電視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樣,絢爛奪目、光焰萬丈。
他靠在趙聲閣的胸膛上,看着紅日的頂端最終沉入地平線之下,看着那光條慢慢消散,而暮色逐漸取代夕晖……
他一瞬不眨地看着,眼睛都酸痛發麻,依舊不肯移開目光。
陳挽的人生裡從未有過如此盛大的日落。
像潮汐,像暖流,像一望無際的粼粼波光,帶着蓬勃的生命力與希望,從他身體裡生根發芽,抽長出旺盛的枝條。
就算是此時立刻死去,也再也沒有遺憾。
陳挽滿心滿眼隻有一個念頭,他要與趙聲閣白頭偕老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勇氣,但他就是在這樣想着。
這是一場完完全全隻屬于他們的日落。
遠處的車流,天邊的飛鳥,噴泉的水花,風裡搖曳的野花……時間和空間都仿佛在此刻靜止,偌大的世界隻剩下他們二人。
陳挽突然很想吻趙聲閣。
他希望時間永遠停在這一秒。
夜幕徹底降臨,江風變得有些寒,陳挽緩緩從餘韻中回過神,忽然感覺肩頭一沉——
趙聲閣把風衣披到了他身上,在凜冽的晚風裡替他攏好了衣襟,随後默默注視着他,表情很正式。
陳挽仿佛受到了某種預感與指引,轉身站穩了,第一次鄭認認真真,毫不退縮地望向對方。
趙聲閣回以同樣鄭重目光。
眼神交彙的那一刻,他牽起對方的手,緊緊扣住。
趙聲閣看着陳挽的眼睛,一字一句。
“陳挽,我喜歡你。”
他啟唇,來不及說出下一句話,來不及再次問出“我可以追你嗎”,耳畔已經拂過一陣呼嘯的風聲。
趙聲閣有點恍惚,像回到了科考船上的那天。然而他低頭,卻是披着風衣的陳挽撞進了他懷裡,在他下一句話出口之前,踮起腳,擡着頭,小心翼翼地吻了上來。
動作是克制莊重的,舉止卻大膽而熱烈,他微微顫抖着,像是終于突破藩籬,摘下那顆禁果,吻到了自己的神明。
陳挽用行動代替了回答。
趙聲閣把他緊緊摟住,用力得快要揉進骨血裡,随後俯身回應了那個吻。
吻得很重,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