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着酒,推門的手卻在看清對方面容時徹底僵住,就這樣不上不下地懸在半空。
來的人是趙聲閣。
陳挽完完全全愣在了原地。
到了嗓子眼的話再吐不出半個字,隻覺得腦海裡“轟”的一聲,仿佛失去所有知覺。
趙聲閣朝着這個方向走來,在他劇烈得快要脫出喉口的心跳聲中步步靠近,淡淡瞥了他一眼。
“趙先生……”
命運弄人,終究還是對上了那個最不敢面對的人。
陳挽不知道自己付出了怎樣的努力才叫出了這三個字,音節幹澀猶豫,與平日裡判若兩人。
趙聲閣沒有說話也沒有回應,隻是從他面前經過,徑直走向了對面的房門,步履很快,似乎有些非同尋常的急迫。
很顯然,對方并不想搭理他。
陳挽的大腦混沌一片,沒有察覺到異樣,目光隻是無意間掃到了對方手中的房牌——正是他對面。
上天的戲弄接二連三,他們的房間竟被安排在了對門。
他無措地站着,在這一片寂靜的尴尬中不知該走該留,恨不得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最終隻能默默等待對方進入房間。
不料趙聲閣在門前許久未動,陳挽擡眼看去——對方一隻手扶着額角,拿房牌的手不住顫抖,接連好幾次都沒能把門劃開,随後更是腳下重重踉跄,眼看着就要向後倒去。
“!!”
陳挽的瞳孔瞬間縮到最小,人還沒反應過來,已被本能驅使着扶住了對方。
這樣的舉動于他們此刻的關系而言,實在是過于冒昧和唐突,但陳挽已經顧不上了。
手剛扶上對方肩頭,他便敏銳地感覺到了不對。
面前的人體溫太高了,灼人的熱度隔着衣物都能明顯感覺到,觸碰之下令他大驚失色。
陳挽的第一反應是對方發燒了。
他從未見過對方如此異常的模樣,心悸的同時還生出些難以抑制的恐慌。
到了這種時候,他反而冷靜了下來。
趙聲閣很高,體重自然不輕,此時大半個身子壓在他身上,意識似乎已經不太清晰。陳挽一隻手還端着方才的酒,隻能用空出的手摟過對方肩膀,努力地把人扶穩,卻被對方的重量壓得寸步難行。
兩道門之間隔着一段距離,以此時移動的艱難程度,把人帶到他的房間不太現實。
陳挽在電光火石間迅速有了決斷,用三根手指捏住杯頸,無名指和小指從趙聲閣掌心夾出了房牌。随後伸手往門上一夠,房門應聲而開。
他跌跌撞撞着将人半抱半扶地帶進了門,把高腳杯在玄關處放好,終于空出兩隻手,把對方扶上了沙發,自己坐在一旁查看起詳細的情況。
稍微冷靜了些,他這才察覺到趙聲閣身上有淡淡的酒氣,呼吸也十分紊亂,當即皺起眉頭,想要叫醫生過來。
房間裡的按鈴可以招來服務生,要想聯系遊輪上的醫生則要通過對方的無線電。
陳挽心急如焚,他等不了這麼久。
所幸他上船前就存了遊輪醫師的聯系方式,如今派上了用場,此時手機就在對面房間,走幾步就能拿到。
陳挽剛準備起身,手腕卻被人猛地攥住。
他心底一驚。
趙聲閣雙目緊閉,面容有些異常的潮紅,額上汗珠遍布,鼻息很重很沉,呼吸間甚至帶了輕微的喘。然而手上的力道卻極重,仿佛要把他的腕骨握裂,絲毫沒有要放人走的意思。
“不……”
似乎察覺了他的意圖,對方動了動唇,沙啞地吐出一個字。
放在尋常,陳挽肯定不會違背趙聲閣的意願,但此時情況特殊。僵持幾秒後,他緩慢但堅定地就要把手抽出,嘴上說出的話也克制疏離。
“趙先生,我去給您叫醫生。”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喊出這個稱呼,如今已不再艱澀,然而面前的人卻像被刺激到了一般,驟然睜開了眼。
陳挽猝不及防與面前的人對上了眼,起身的動作瞬間頓住——
趙聲閣的眼眸淩厲而黑沉,像是蘊了深不見底的潭水,平靜之下壓抑着無數翻滾的浪潮。明明是冷肅的,對視上的一瞬間卻仿佛被碳火灼傷。
陳挽覺得自己出現幻覺了,竟覺得自己在這道視線下如同赤身裸體,随時要被拆吃入腹。
對方的眼神裡,分明是濃得快要溢出的侵略欲與占有欲。
一個離奇的猜測出現在腦海裡,陳挽的理智還來不及駁回這荒謬的想法,目光已下意識往某個地方掃了一眼。
他聽到了自己頭皮炸開的聲音。
趙聲閣此刻有反應。
果然是中了藥物之類的東西嗎?是有人預謀已久還是針對性做局?誰又敢對趙聲閣下手?
陳挽睜大了眼睛,腦子裡一瞬間閃過十來種可能性,還沒來得及反應,視角卻暗了下來,随即是一陣失衡的天旋地轉——躺着的人攥在他腕間的手突然發力,拉得他直直向前撲倒。
二人身體觸到的瞬間,陳挽隻感覺一隻高熱而有力的手臂箍上腰間,随後身位互換,他被趙聲閣重重壓在了沙發上。
“嗯……”
“襲擊”來得突然,壓下的力道又很粗暴。陳挽的後腦撞在沙發的皮面上,不由得悶哼一聲,好幾秒才恢複知覺。
蓋過了耳畔暈眩嗡鳴的,是身上人粗重而隐忍的喘息。
陳挽的腦海裡除了空白已再無其他。
趙聲閣把頭埋在他頸窩裡,從額頭到臉頰無一不燙得灼人,每下的呼吸都噴在他鎖骨和脖側,胸膛起伏很大,喘得急促而顫抖,衣料下的身軀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
陳挽無數次幻想過對方身上的氣味,從最開始看着照片,用回憶裡搜刮的點點滴滴進行填充,到後來站在離對方幾步之遙的地方,很禮貌很克制地捕捉。很久之後才确定了是橘調的檀香。
此刻這種味道在欲念燒灼中被無限放大,混着男性特有的荷爾蒙氣息和紅酒的氣味,強勢地占據了他的鼻端。不再是平日裡上位者的冷靜自持,而是透露出侵略與情欲的信号,讓他的心神為之劇烈搖曳。
陳挽克制地閉眼,努力抑制着自己想要貼上去的沖動。理智告訴他要把人推開,手卻像陷進泥沼般不聽使喚,使勁渾身解數也隻是微微擡起一點,抵在了對方胸口。
趙聲閣擡起頭,箍在他腰間的手毫不客氣地收緊了些,确保獵物無法脫身後,目光毫不掩飾地盯在他的唇間,随即沉沉壓下。
動作順其自然地如同做過千百次,毫無生澀與猶豫。
這本該是三生有幸才能有到機會,對方顯然欲望難解,已經克制不住占有的欲望。若是借此機會發生點什麼,怕是夠他回味一輩子了。
但這真是趙聲閣想要的嗎?
陳挽心底仿佛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忽然在這零點幾秒内重新獲得了身體的掌控權,偏頭避開了這個吻。
對方灼熱的唇貼着臉頰擦過,讓他生理性地顫抖,反手攥住沙發靠椅的一角。
但理智終究是被喚回了。
心裡有個聲音在告訴他:對方認錯人了。
以對方的身份和地位,從來就不可能缺少床伴,上趕着毛遂自薦的大有人在,身體契合的長期人選想必也有。
思緒有了個開頭,後面的事情變順理成章起來:以趙聲閣的手段,察覺自己中了藥,不可能不采取任何措施,必然會專人負責幫他解決。
陳挽越想越冷靜,推在對方胸膛的手也有力起來,一時間竟脫開趙聲閣的禁锢,掙紮着坐了起來。
他低頭看着這朝思暮想卻本該形同陌路的人,笑容很淡,淡得近乎透明。
“趙先生,您認錯人了,我是陳挽。”
“您應該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選。”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替您找來。”
接連三句話沒有停頓地出了口,心髒也回應般泛起沉悶的鈍痛,并不鋒利,卻足夠濕潤。
陳挽在心底笑了笑,心想又到了說再見的時候。
他沒有任何預料地目睹了趙聲閣的失态,又一切即将無法挽回時及時退了場——就像在科考船時那樣。
對方清醒後應該也會慶幸吧,滿意于他的識趣和得體,沒有趁此機會做些異想天開的事,沒有等到最後再惹人厭煩。
隻是這種事,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他站起身來,準備轉身出門,前去找人……
陳挽沒能轉身。
一個身影從背後扣住他的肩,以擒拿的姿勢反剪他的雙手,力道大得幾乎将他按倒在地。他動彈不得分毫,手腕處刹那間感受到了劇烈的疼痛,冷汗都順着額角淌下。
随後襯衫的衣領被人拎起。
趙聲閣被欲望燒紅了眼,已經理智全無,難受得快要無法忍受,全身上下隻剩發洩的念頭,隻想占有面前這個總想着要跑的人,把對方吃幹抹淨,抽骨吸髓。
他拖拽着陳挽上前幾步,重重摔到了床上,在對方還沒緩過來時,俯身狠狠咬在面前人的鎖骨上。
陳挽吃痛地倒吸一口涼氣,悶哼還未溢出,唇已經被重重封住。
根本不給他拒絕和反應的餘地。
趙聲閣壓着他親吻,噙着他的唇索取,又強勢撬開齒關,就這樣長驅直入地深入,将他的唇舌封鎖纏緊,從裡到外密密實實地探尋了遍。
對方的唇很燙,落吻時的喘息聲勾人心魄。
陳挽痛苦又顫抖,身體卻在這種強迫中無比興奮,連唇舌都忍不住想要探出迎合,最終在愉悅與自我厭棄中起了反應。
他眼底滿是自厭,厭惡于身體的淫靡和逐漸變強的反應,最終一咬舌尖,在疼痛和鐵鏽的腥味裡終于找回少許神智,顫巍巍地離遠了些。
陳挽對趙聲閣有渴望,有欲念,但他更加記得自己已經退場,發誓過不再出現于對方生活裡,也下定了決心不會再打擾。
他的暗戀該要結束了,哪怕拒絕不了,也要強忍着不露出一點迎合。
他太害怕……害怕對方清醒後厭惡的眼神。正如科考船上一般,混合着失望、懷疑,最後重歸平靜。
那是一種不屑和漠視的平靜,能把他的靈魂劃開。
在短暫的痛徹心扉和長久的失魂落魄中,陳挽已經做出了選擇。
這是他最後的體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