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沐予的頭更暈了,把自己陷在甯靜的大床上回血。
晴寶說中她心事,她即希望他出現安慰她,又不希望他再見她的軟弱,仿佛這是種政治錯誤。
偏不巧,林和謙的電話正好響起。
“你醒啦?”沐予臉悶在被子裡,低低地問。
“我六點起的,剛忙好。”
沐予故作姿态,“找我什麼事?”
林和謙呵了一聲。
“給你四個選項:A聊聊UI的事;B聊聊宣傳圖和證件照的事;C聊聊昨天450抽差點沉船的事;D聊聊某個小可憐被欺負的事。”
沐予偏不,“E,聊聊某人論文有沒有寫好的事。”
“勞您記挂,有序推進中。”
沐予沒占到便宜,小哼一聲,“A,UI怎麼說?”
“UI可以改改,我聽從南老闆的意見。”
“那,那沒事了。”她心虛地逃避。
其實他打電話過來,她很高興。他沒為她昨天不接電話生氣,情緒平穩得不像個在讀博士生。
林和謙沒有很快發話,他們倆同時進入沉默。
好久之後他說,“下午組會,我買了晚上6點的高鐵,8點左右到,等我。”
沐予沉沉落敗的心情被他照進一束光,她猛地坐起來,“你跑來跑去不累?”
“不累,明早送你和真夜回家。”
沒人看見的角落,她偷偷笑了,身體慢慢回暖。
“那我等你。”
再多理性思考,都無法否認。
她想他。
離開他這麼久,再見依舊想他。隻是沐予不懂,到底該如何與分别兩年多的舊愛相處。
中午,沐予約真夜一起吃飯。
“真夜,我們明天回家好不好。”沐予感覺自己在外飄了好久,雖然實際沒兩天。
真夜噗嗤一笑,“回家?回誰的家?”
“好吧,他的他的。”
把他家當自己家,她責怪自己,多沒邊界感。
“沐沐,有沒有想過生日送他什麼禮物?”
沐予記得他生日,下月19。
“我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缺,難道把畫好的宣傳圖送他?”
真夜給了個眼神,“他最想要的,是你回答他身邊吧。”
沐予沉思幾秒,半開玩笑,“那我把自己打包送他?”
真夜做了個OK手勢,順便躲過沐予的順劈斬。
“哎……不可能的,他有尊嚴有傲氣。”沐予揪着自己頭發,從生日這個關鍵字開始回想。
曾經他生日,他主動來日本找她。她堅信他們再無可能,拒絕見面。可其實她特别想他,知道他距她僅僅幾公裡,哭到肝腸寸斷。
最後的結局隻是加個q,林和謙禮貌發來消息。
[好姑娘,祝你以後遇到一個特别好的人。然後他不告而别,讓你也體驗一下心碎]
[再見]
“他說了再見,怎麼可能再回頭呢,他要臉的,怎麼能自己打臉。”沐予看完兩年前的消息總會崩潰,幾百天前的再見變成現在的再見。淚滴進米飯裡,她無助捂住額頭。
“是呀是呀。”真夜趕緊幫她擦眼淚,“你狠心提了分手,他無可奈何說了再見。重逢後,要鼓起多大勇氣,放下多少尊嚴,才能踏出主動的一步?他見你的沖動,遠勝他積攢的恨意,見你是他永遠放不下的執念。”
“他很挂念你,所以晚上跑來找你。他一字未提複合,但每一步都在挽回你,他的世界全是你。”
“真夜!你把一個富家公子說那麼深情幹嘛!他的世界很大很廣闊,而我很渺小。”
“你别詭辯,我說的是情感世界。”
“我很渺小,很脆弱。”沐予陷入她自己的情感困難,那個困了她兩年多的灰色世界,她依舊沒有走出來。
晴寶陸陸續續給她發了不少消息,告訴她一些鐘闌修的情況。
鐘闌修,晴寶眼裡不學無術的二代。鐘家大姐排擠他這個小老婆生的,他隻好找了林家大哥。林家大哥一向寬厚,讓他入了峰明創投,安排一個清閑職位給他。公司的人知道他是總裁表親,平時對他很客氣。
他素愛應酬,玩得又開。圈裡狐朋狗友不少,對他評價倒也不低,什麼風流倜傥,落拓不羁的鐘公子,撈的盡是好标簽。
晴寶聽小姐妹們提鐘闌修,說他浪漫、溫柔、大方、風情、有才情。
沐予不解,他有什麼才情?
晴寶說,會拉小提琴,會打高爾夫。
沐予更不解,林和謙也會鋼琴,網球,怎麼沒人說他有才情。
[二次元遊戲宅男标簽毀了他!]
沐予再次發笑,他為什麼非往自己身上貼标簽。
他帥氣多金,收拾收拾,名流晚會彈彈鋼琴。
名流晚會啊……沐予也讨厭豪門那些虛情假意的宴會。
兩年半前,沐予飛往香港和他一起過最後的聖誕、生日和元旦。那會的她,已經從純真懵懂的校園戀愛裡蘇醒,意識到和他之間巨大的差距。
年少的林和謙不會掩藏心事,有什麼抱怨什麼。他提過控制欲極強的父親,說起哥哥和父親的抗争,說起家裡人對他的不信任和操縱。
沐予的生日過得心不在焉,林和謙也察覺到她的心意。他們不約而同地沒有提起,去了好多沒去過的地方。
包括一場宴會。
沐予之前沒參加過任何一場豪門宴會,她不感興趣。但快和他分開了,就出去見見世面。
林和謙特意帶她去買了禮服,項鍊,水晶鞋。當年的他沒有其他心思,隻想把自己的心上人打扮得最美。
沐予有一瞬間也會以為,啊,我是公主嗎?
那個年紀的沐予不懂,她有恩愛的父母,良好的家境,學業好才華好,她本就是公主。
那天豪門夜宴,酒會籌光交錯,人人珠光寶氣,不落凡俗。她格格不入,茫然無助,以為自己闖入了真公主的舞會。
邊上的人讨論誰的衣服是過季款,她内心崩潰,衣服難受不是用來穿的嗎?難道豪門裡,衣服過季了隻能扔掉。
誰家的紅酒30w一瓶,好貴啊,爸爸一年薪水才30w。她眼見他們談笑間打開一瓶30w的酒,苦澀如雨灌滿她的心田。
嬉笑間有人離去,公子小姐開始跳舞,她卻什麼也不會。
假設她不擇手段嫁進去林家,她是不是得每天面對這些虛華,從而失去自己喜歡的人生?
林和謙免不了有交際,而她一個小宅女隻願躲在角落。鐘闌修逮到機會上前,偷偷問她是不是網紅。
沐予否認。
鐘闌修不信,依舊言語嘲諷,“你這樣的網紅小美女,他玩膩就扔掉的。”
沐予社恐且膽小,毫無招架能力。
“你不會在幻想嫁入豪門吧?”
“我沒有……”她忍不住想哭。
過去那種強烈的委屈,穿越時空,回到現在的身體裡。
沐予已經不再向過去那樣害怕,甚至期待再見給鐘闌修一巴掌。
人是不怕了,但那樣深淵般的豪門生活,她依舊害怕。
“為什麼我偏偏喜歡他呢。”她喃喃,“我想喜歡一個普通人。”
“沐沐,晚上他回來,你們好好聊聊。”真夜寬慰沐予,“别把自己憋太久。”
“聊什麼。”沐予強行笑出聲,“聊我的落魄心事?”
“深夜就該聊心事。”
“哈,男人哪有那麼好,陪你聊天。”沐予以茶代酒,猛悶兩口,“深更半夜,他隻想和你睡覺。”
雖然上一次,他忍住了。
沐予不得不承認,美貌吸引着他,久别重逢更是一種催化劑。
連她都有種說不出的欲望,渴望親近和親吻他,更何況他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多來幾次,她不好說,大概率會半推半就。
她不自然地捂住嘴,見了面,能控制住不接吻嗎?
哦對了,他沒有提過複合。
可他一直忍不住和她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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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沐予直接一覺睡去。
醒來後她小播了一會,畫了畫《黑暗之心》的女劍士。彈幕不知此角色是誰,沐予也不提,保留點神秘感。
直播完沐予沒了心思,意興闌珊地縮入沙發。
沐予現在最想做的事,居然是去火車站接林和謙。兩日不見的勝過兩年不見,心緒好像開了個口子,就開始不停決堤。
受不了,她好想他。
查了查,香港到東站的班次就一班,逮住他可太容易了。想想他看到她出現在門口,肯定會……很感動?
思來想去,沐予決定尊重自己内心,帶車鑰匙出門。
火車站人來人往,沐予回憶很久以前,她無數次飛去找他,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前來接她。
剛見面的第一次擁抱,總會用盡全身力氣,把對方抱得很緊很緊。沐予喜歡緊貼他身體,靠在他胸口讓他順着頭發,聽他叫寶貝。
自從分隔兩地,他們的每次見面都尤為珍貴。火車站見證了異地戀最痛苦的分别和甜蜜的重見,讓她時過境遷仍然想哭。
多久遠的記憶啊……他們分别這麼久了,怎麼還會有重見的一天。
沐予東張西望,反而被林和謙先找到了她。身後響起清脆又好聽的聲音,“這個天然呆在找誰呢?”
她猛一回頭,不懂他的眼神為何如此好,總能從幾萬人中精準找到他。
她敗給他了,如果那天在日本,她選擇去機場見他,可能他們早複合了。
沐予眼前水汽彌漫,一片模糊,“你又找到我了。”
林和謙一出站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哪怕她蒙面,他也能從她的身形和步姿認出她。
那天漫展就是。
他難以形容遇見她的心情,他從未期盼,她卻到場來接他,瞬間一切舟車勞頓都值了。
林和謙心裡翻江倒海,面卻甯靜無浪,低下頭把她輕輕環住,極盡溫柔問,“我的寶貝怎麼哭了?”
溫柔又有磁性的話,讓沐予眼淚控制不住地滑落。
“誰是你寶貝。”她抹抹眼角,“還以為是三年前嗎?”
她這麼一說,他頓時也有點想哭。可他馬上咽下了悲傷的想法,像以前那樣把她抱得緊了一些。
時光逝去,人又回來了。沐予緊靠着他身體,暖意環抱,比接吻更有安全感。
林和謙放松沐予,她仰起頭,長長的睫毛上依舊挂着小水珠。
林和謙定神,擺出張無所謂的臉,笑着說,“晴老師告訴我,你被壞蛋欺負了。”
“晴寶亂說。”沐予揉揉眼睛,“其實,不算欺負……我隻是……”
“你在我面前不用強撐,一眼就看出很假。”
他太懂她,她确實沒理由裝模作樣。不管是委屈巴巴求安慰,還是故作堅強擺冷臉,在林和謙看來都沒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