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暑氣逼人,尤其正午,太陽挂在天上,簡直要把人蒸熟了。
聞明剛出了餐館就被太陽曬了個正着,晃得他簡直睜不開眼,他快走兩步隻想趕緊回公司享受空調,深覺空調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
聞明快要走到公司門口的時候,聽見身後同事喊他,兩個人笑着打了個招呼。
他餘光看見同事身後不遠處有一個人影,瘦瘦高高的,非常眼熟。
他瞳孔驟然一縮,愣了片刻,覺得自己有點心跳加速。
趙正喊了他一聲,他才回過神,随即拍了拍趙正的肩膀:“我……那個突然有點事,你先回去吧。”說完不等趙正回應便跑了。
“诶,你......”趙正伸了伸手,發現根本抓不住人,隻好讪讪地把手收回來自己先回去了。
那人沿街走了一段便拐彎了,聞明生怕人跑了一般,趕緊追過去,發現自己剛剛還發熱的手掌心現在居然冰涼。
他追上那人,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邊。
聞明調整了幾次呼吸,拽了拽衣擺,才鼓起勇氣快走兩步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被拍的人回過頭,他的面容卻讓聞明把要喊出的名字咽了回去。
不是他。
聞明心裡有些遺憾面上歉意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認錯人了。”
那人說了聲沒關系便自顧自地走了。
聞明歎了口氣,自嘲地笑了笑,然後去買了瓶冰水,冰涼的水灌進去,直接撲滅了他心頭的火,讓躁動的心跳平穩了下來。
他在便利店門口的凳子上自嘲地笑了一下,閉目坐了一會,心跳趨于平穩後,聞明覺得時間不早也該回公司了。
聞明站起身,也不知是天氣熱曬的還是剛經曆了巨大的情緒起伏,他站起來一時感覺有點頭暈,站不穩,眼前一片漆黑,腳步虛浮晃了一下,撞到了剛從便利店出來的人。
那人扶住他,略帶擔心地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聞明穩住自己想對那人說句抱歉,擡頭對上一張自己無比熟悉卻有五年沒見過的臉,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錢文遠看清聞明,臉上略帶錯愕,似乎也很意外。
可偏偏就在聞明想說話的時候,錢文遠卻越來越模糊,他還沒反應過來,錢文遠就像玻璃一樣,輕輕一碰就碎了。
聞明連忙上前走了兩步,想抓住他,沒注意台階,絆了一下,醒了。
他睜開眼,呆愣愣地看着天花闆,心髒還在撲通撲通地跳動,存在感很強。
那個人,已經很久沒有造訪過他的夢了。
聞明摸了摸心口,腦子裡還回想着剛才他差一點就要抓住的人。
他一面想要是真的能再見一面就好了,讓他幹什麼都行。另一面又想,自己真是賤的要命。
當初被甩的那麼可憐,五年了還心心念念的,沒準兒人家都已經跟當初說的一樣結婚生子,隻有他自己還困在方寸之地,一直走不出來。
後勁太大,他盯着天花闆,平複了不知多久才把心跳壓下去,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八點二十五,幸虧今天是周末。
聞明在床上賴了一會兒才起床,沖了個冷水澡,試圖把占據了他大腦一晚上的人沖出去,最後以失敗告終。
他用昨天的剩飯炒了個蛋炒飯,倒了杯牛奶,簡單吃了兩口,發現自己廚藝根本就是無藥可救,隻好下樓吃去了碗馄饨。
他今天是沒什麼事,忙了一周打算好好在家休息一下的。勤快的話可能下樓在小區裡溜一圈,跟大爺大媽們讨論一下養生心得,偏偏就有人不讓他好好休息——他正在樓下跟一個老大爺的狗講道理的時候,伍易洋來了電話。
他倆是初中同學也是高中同學,伍易洋同學上學時期不愛學習,高中之後就在荊潮老家找了份工。
聞明工作之後他也想來大城市闖一闖,于是也跟着來了雲城找了份送外賣的工作,再加上外快養活自己倒也不難。
來雲城的第二年伍易洋還遇見了自己的愛情,戀愛半年就結了婚,兩個人感情非常好,去年十月份楊芝懷了孕。
聞明接起電話,話筒裡傳來伍易洋焦急的聲音:“喂,聞明,你現在忙嗎?”
聞明聽着他急切的聲音有些擔心地問道:“不忙,怎麼了?”
伍易洋情緒非常激動,聽着都快要哭了:“我老婆,我老婆早産,現在送醫院了,可是我這手裡現在還有幾單外賣沒送......”
聞明立馬明白了趕緊說道:“你現在在哪?告訴我地址和信息,我去幫你送,你趕緊去醫院。”
很快聞明收到信息,好在伍易洋就在聞明家附近,聞明跑過來,喘着粗氣說:“行了,交給我吧。”
伍易洋手忙腳亂地把小電驢交給聞明,又不放心地囑咐了幾句,然後焦急地說:“謝謝你了,我先走了。”
聞明一雙長腿跨上伍易洋的小電驢,帶上頭盔:“跟我客氣什麼,你快走吧。”
伍易洋攔了一輛出租車,奔着市醫院去了。
聞明看着伍易洋發來的信息,對照着體驗了人生中第一次送外賣。
他騎着小電驢穿梭在大街小巷,有的地方他不知道,得看導航,好在伍易洋剩下的單隻有三個,緊趕慢趕倒也來得及。
很快聞明就送完了兩單,還剩一個,聞明看了一眼信息,發現不算很遠,他想趕緊送完好去醫院看一眼,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了。
聞明拎着外賣上樓,敲了敲門,門很快開了。
錢文遠看見來人,無聲地深吸口氣憋了半天沒敢呼出來——怕是假的,呼一口氣,就吹散了。
我已經病到出現幻覺了嗎?他想。
聞明把手裡的外賣遞過去,習慣性地微笑着說:“您好,您的外賣,祝您......”
他說到一半,看見接外賣的人腕骨處有一顆小痣,跟他記憶中某個人的手一模一樣,擡頭,對上一張今天早上剛在夢裡鬧得他七上八下的臉,“用餐愉快”這四個字就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我是不是做夢還沒醒啊?聞明想。
他悄悄用牙咬了下舌頭,發現是疼的,這才确定自己沒做夢。
面前這張臉跟他夢裡的神情一樣,有些錯愕,表情非常難以置信。
和他記憶裡的錢文遠一樣,又有些不一樣,眼裡沒了當年的幹淨清澈,有些灰蒙蒙的,好像......再也不會開心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