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閃爍間,她想起上次去邊區也是這條航線。
一年前,堇可和夏知許作為醫療官向導接受白塔調令前往邊境支援。
在邊境基地的生活,像是被裝在生鏽罐頭裡的冒險。
食堂的合成肉永遠散發着某種介于橡膠和過期罐頭之間的氣息。
堇可盯着餐盤裡那坨灰褐色的塊狀物,用叉子戳了戳,發現它彈性驚人地彈了回來。
隔壁桌的謝深正往自己盤子裡倒第五包辣椒醬,白虎精神體嫌棄地把頭扭開,尾巴不耐煩地甩來甩去。
“再倒下去,你的味覺神經會崩潰。”
夏知許的光明女神蝶停在他肩頭,鱗粉簌簌落下,在碗沿結出一圈細小的冰晶。
謝深舀起一勺紅得發黑的湯:“總比吃出這玩意兒原本的味道強。”
他咬着能量棒含糊道,“你們醫療組能不能研究點有用的?比如怎麼讓合成肉吃不出是屍體做的。”
夏知許慢條斯理地吃着盤中的食物:“不全是屍體,根據化驗報告,上周的‘炖肉’裡有17%是清潔機器人零件。”
整個食堂瞬間安靜,幾個新兵差點把剛吃進去的東西吐出來。
堇可的蒲公英突然炸開,銀絲嗖地卷走謝深手裡的辣椒醬包:“難怪我上周體檢掃描出有金屬反應!”
遠處傳來新兵訓練場的吼聲,幾個剛分來的哨兵正在精神體互毆。
某人的蜜獾精神體正死死咬着另一隻獵犬的尾巴,雙方主人也在沙地裡滾作一團,塵土飛揚。
夏知許的指尖輕輕敲擊醫療闆:“今日就診記錄:訓練扭傷七例,精神體打架誤傷十二例,吃壞肚子……”
“——二十例。”堇可接話,“我賭明天的數字會翻倍。”
淩晨三點,堇可被緊急呼叫鈴驚醒。
她披着外套沖進醫療室時,看見某個哨兵正滿臉通紅地坐在診療台上,懷裡抱着隻蔫頭耷腦的樹懶精神體。
“它……呃……”哨兵支支吾吾,“從下午睡到現在,叫不醒。”
堇可的蒲公英湊近戳了戳樹懶,後者慢悠悠地翻了個身,繼續打呼。
夏知許推了推眼鏡:“精神體嗜睡症,常見于過度消耗。”
他忽然轉頭看向哨兵,“你昨天去哪了?”
哨兵耳根瞬間紅透:“就、就和隔壁班的向導去看了下流星……”
整個醫療組頓時了然。
邊境觀星台,著名的“約會聖地”。
那裡的星空璀璨,見證了不少年輕哨兵和向導的心動時刻。
邊境的暴雨總是來得突然。
堇可和夏知許擠在觀測站的屋檐下,看着新兵們手忙腳亂地收晾曬的制服。
某人的章魚精神體被淋得縮成一團,可憐巴巴地飄在主人頭頂擋雨。
“其實……”夏知許突然開口,“清潔機器人零件的蛋白質含量比合成肉高。”
堇可差點把咖啡噴出來:“這就是你覺得邊境食物不錯的理由?”
雨幕中,謝深的白虎正在操場上追自己的尾巴玩,濺起的泥水糊了路過的邊境長官蕭盡一身。
後者毫不猶豫進行反擊。
“來邊區第一個月,難吃的飯,打不完架的哨兵,和永遠修不好的屋頂”。
——某向導日記
堇可正往湯裡狂撒辣椒粉,警報聲突然炸響。
堇可和夏知許沖進醫療中心時,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謝深單膝壓在一名劇烈抽搐的哨兵背上,作戰服前襟全是暗紅色的血漬,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傷員的。
白虎精神體在一旁焦躁地踱步,利爪在地面刮出深深的溝壑,喉嚨裡滾動着低沉的咆哮。
“精神屏障崩潰。”
謝深擡頭,眼底壓着未散的戾氣,“第三巡邏隊在峽谷西側發現了不明孢子植物,他不小心碰到了。”
邊境醫療室裡,急救設備的藍光閃爍,堇可和夏知許迅速投入搶救。
這樣的場景在邊境并不罕見,那些未知的危險植物、突發的星際輻射,随時都在威脅着哨兵和向導的生命。
而他們,就是守護這條生命防線的最後一道屏障。
在這片荒蕪的邊境,每一次救援,都是和死神的賽跑。
堇可的蒲公英精神體立刻展開,銀白色的絲線如流水般探向哨兵太陽穴。
夏知許的光明女神蝶同步灑落檢測鱗粉,在空氣中勾勒出神經圖景的投影——
原本該是清晰的精神脈絡,此刻卻被詭異的幽綠色菌絲狀物質纏繞,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侵蝕。
“孢子寄生。” 夏知許聲音沉了下來,“它們在吞噬他的精神圖景。”
堇可的銀絲刺入哨兵的精神屏障,強行撐開一片淨化領域。
夏知許則迅速調配藥劑,指尖在光屏上劃出複雜的配方序列。
“需要向導素穩定劑。”他頭也不擡地說道。
醫療中心的門被猛地推開,蕭盡大步走了進來。
邊境指揮官向來冷峻的臉上罕見地帶着緊繃,沙狼精神體沉默地跟在他身後。
電子儀器不斷掃描着傷員狀況。
“峽谷裡的孢子植物是突然出現的。”蕭盡的聲音沙啞,像是許久未開口。
“今早的偵查報告裡還沒有。”
謝深冷笑一聲:“聖所又在試新玩具?”
蕭盡沒回答,隻是從腰間取下一支密封的試管,遞給夏知許:“向導素穩定劑。”
夏知許接過,指尖在管壁上輕輕一敲,液體立刻泛起淡藍色的熒光。
堇可的蒲公英銀絲已經深入哨兵的精神圖景核心。
在那裡,孢子菌絲如活物般蠕動,正試圖紮根于哨兵的記憶深處。
她咬緊牙關,銀絲驟然繃緊,如利刃般斬斷纏繞的菌絲。
“夏知許,現在!”
光明女神蝶的鱗粉灑落,混合着鎮定劑的藥液,順着堇可的銀絲流入精神圖景。
被斬斷的菌絲發出無聲的尖嘯,在淨化作用下迅速枯萎。
哨兵的抽搐終于緩和,呼吸逐漸平穩。
謝深松開壓制的手,抹了把臉上的汗,看向蕭盡:“你們平時怎麼處理這些玩意兒?”
蕭盡的狼低伏前身,他低聲道:“燒,燒幹淨,一點不留。”
深夜,醫療中心終于安靜下來。
堇可癱坐在走廊長椅上,指尖還殘留着精神淨化的刺痛感。
夏知許遞給她一杯熱飲,自己則靠在牆邊,光明女神蝶疲憊地停在他肩上。
謝深和蕭盡并肩而立,站在門外,兩人之間的氣氛異常平靜,他們的精神體也都默契地選擇了休戰。
白虎懶洋洋地趴在沙狼的身旁,它那粗壯的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甩動着,對周圍的一切都沒興趣的樣子。
就在這靜谧的氛圍中,謝深突然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雖然有些生硬,但還是清晰地傳入了蕭盡的耳中:“謝了。”
蕭盡微微側過頭,看向謝深,眼中閃過疑惑,問道:“謝什麼?”
謝深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沒讓我的兵死在外頭。”
蕭盡聞言,沉默了片刻,然後發出一聲嗤笑,說道:“邊境軍可沒那麼多規矩,見死不救會被雷劈的。”
謝深聽了,冷哼一聲,但并沒有反駁蕭盡的話。
堇可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他們,心中忽然湧起一種别樣的感覺。
或許這就是戰友情吧。
不需要動人的言語,卻能在生死關頭相互扶持,并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