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雨還是第一次見盼姐兒用這種強硬的語調說話,這樣的盼姐兒,比平日縮着肩膀說話沒蚊子大的那個小姑娘,判若兩人。
“還是很感謝你幫了我。隻是,我怕你以後在家裡要吃更多的苦了。”
明盼娣盯着有些遲疑的明朝雨,不留情道:“不用可憐我。我和姐姐也待不了幾年了,不論嫁給誰,都比在這家裡好。況且,你以為我對你很好嗎?隻是利用你罷了。不必謝我,畢竟,小時候每年你哥帶給你的新鮮玩意,都是我告訴明睿祥,讓他從你那搶了過來弄壞的。”
“憑什麼你和陳安安,都有家人寵着愛着,我和姐姐還不如路邊的狗!”
明朝雨不等明盼娣放完狠話,就撐開雙臂,将盼姐兒摟在懷裡,摸着盼姐兒消瘦的脊背,她也有些心酸。
她從現在孤兒院長大,沒有家人,可對盼姐兒來說,有家人還不如沒有。她過得什麼日子,明朝雨看在眼裡,隻會更心疼她。
“好啦,盼姐兒,是叔父叔母的不對。你别難過,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明盼娣被突如其來的擁抱噎地說不出話來。
眼淚卻随着明朝雨的安慰奔湧而出,連盼姐兒自己,都分不清她是在哭終于毀了張翠花的望子成龍夢,也毀了自己的家,還是哭她這十來年受的委屈,和她一眼望不到頭的未來。
“你不恨我嗎?我是不會向你道歉的!”明盼娣哽咽。
“當然不會。我們都才十歲多,都是這個家的受害者。”明朝雨松開了盼姐兒,小跑到她的廂房,從床尾掏出了三十兩銀子,塞到了盼姐兒懷裡。
“這筆銀子你拿着,有了這銀子,等你和招姐兒回了鄉下,相中了漢子,便把這錢給他,用作你和招姐兒的彩禮。不然我怕他們,因為銀錢把你和招姐兒嫁到不好的人家去。”
明盼娣看着柔弱,心中卻極為堅毅。她不再推辭,隻将銀子小心翼翼藏在懷裡。
“那便祝你以後過得好,保重,再也不見。”說罷,她便擦幹眼淚,幫着招姐兒收拾東西去了。
明朝雨歎了口氣,心中隻有對盼娣和招娣的同情,隻通過名字,就能窺到她們被奴役和壓榨的一生。
明朝雨耷拉着腦袋,推門坐在了月祺然面前。
不是把明力夫婦趕出去了嗎?怎麼看着像被雨淋濕的小貓,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拿回了家産,不開心嗎?
月祺然思索着。他發了半響的呆,從明力夫婦回來,院内吵雜不堪開始,他就控制不住思緒,滿腦子都是傻笑的明朝雨。
原以為會看到高高興興,又要坐在他旁邊碎碎念一整晚的小姑娘,沒想到讓他看到了一隻委屈小貓。
他動了動嘴唇,在心裡歎了口氣,什麼也沒說,也罷,他自己都自顧不暇,何談去安慰别人呢?
明朝雨目送明力夫婦離開,打着哈欠回房補覺。今日大起大落,她實在是累到了。
月祺然空坐了許久,沒等到明朝雨來給他道晚安。
不知為何,他心中升起一股憋悶,便喚到:“暗十六。”
暗十六應聲而入。
“···她,她今日為何心情低落?”
暗十六心中警鈴大作,來了!這可是宮變後太孫第一次問與宮變不相關的問題!
“明姑娘回來時還是高高興興的,與明盼娣閑聊了會,就心情低沉了起來。屬下聽了幾句,許是同情明盼娣與明招娣的遭遇吧。”
這傻子。月祺然心想,還以為她鼓足了勇氣,要把這欺負她的一家弄死,結果聲勢浩大謀算了許久,也就讨回了宅子。真是···笨。還因為别人的遭遇哭喪着臉,晚飯都不吃了。真是婦人之仁。
月祺然:“明力這些年應是攢了不少明朝晨的俸祿,去拿回來。讓他滾回吉祥村種地去吧。”
暗十六哎了聲,消失在夜色中。
暗二十三在陰影中換班守護主子,想了一晚上:這太孫殿下,是給明首領出氣呢?還是給明首領的妹妹出氣啊?派出大内暗衛隻為偷百姓銀子,這不是殺雞用牛刀嗎?
明力從吉祥村老屋醒來,就發現張翠花披散着頭,叫道:“當家的,錢,錢都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明力從床上蹦起來,擠開張翠花,扒拉着他們昨日藏銀票的盒子,裡面隻有五十二兩,他這些年攢的三百兩銀票,不翼而飛了!
明力癱坐在地上:“這是明朝晨的報複啊!他沒死!回來了!”
此後一生,明力和張翠花都被困在這吉祥村裡,農戶地裡刨食,沒有本錢,一年下來更是攢不了幾個錢。
因着需要銀子修複老屋,置辦田地。明招娣和明盼娣被張翠花草草嫁了出去,換回了二十兩銀子。
明睿祥頑劣驕縱,往年都是村裡的小霸王,如今明力失事,又幹下了這不知感恩,破環村裡名聲的的惡心事。村裡的孩子們沒了大人的管制,揍了明睿祥好幾頓,小胖子連家門都不敢出。
後來,張翠花咬着牙從明睿祥去讀書,可惜明睿祥書讀不好,還在街上欠下了賭債,被賭坊夥計生生打斷了腿。
張翠花和明力,辛苦了大半輩子,兒子一事無成,又因曾經在村裡得罪了不少人,沒什麼村民願意搭把手,過得很是貧苦。
連張翠花本家兄弟,都埋怨明力夫婦吞了明義那麼多銀子,竟也不知道給他們分一些,疏遠了他們。
沒到五十,明力和張翠花就被壓垮了脊梁,滿臉風霜,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後悔過,沒有善待自己兩個嫁出去的女兒和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