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澄微微歪頭,浸泡在搖滾樂、朗姆酒、蛋糕裡的大腦這會兒已經變作漿糊,身下座椅傳來體貼的溫度,瓦解了她本就留存不多的理智,以至于她都沒聽明白賀明霁話裡的意思。
她隻是暈暈乎乎地想,夜場做陪局的都這麼自信麼?雖然這張臉确實出類拔萃,不過也沒有到她非得知道尊姓大名的地步吧?
于是,她一本正經地請教:“那我得叫您哥哥呀?”
“嗯。叙舊的話,等你酒醒了再……”
很淡的木質香将景澄包裹,像有隻無形的手,誘使着她擡起了頭。
她眼神明亮,嘴角弧度惡劣,直接扯住了賀明霁的領帶,順帶将他的兄長心腸也扯了個七零八落。
銀色的領針從她指間勾落,賀明霁一個不察,被迫帶着向下,他不得不撐住車座椅,維持了許久的姿态竟有點狼狽。
冰涼的手指握着年輕男人的後頸,驚起悚然的知覺。女孩的聲音羽毛似的浮起,親昵又輕浮。
“哥哥,我覺得這個搭讪方式有點老土。”
光線昏沉,她鋒利的美貌比霓虹還晃人眼睛,嘴角的梨渦又生得太恰到好處,笑起來時,令賀明霁陌生的眉毛鎖得更深了。
他冷聲道:“你未免喝得太多了。”
景澄點頭,寬和地安撫待宰羔羊,手指則用上更大的力氣,迫使賀明霁全神貫注:“是很多,我嘗了酒吧的秋季酒單。白朗姆酒裡有淡奶油、檸檬汁和……蘋果醬。總之現在,我覺得我能再吃下一塊蛋糕了。”
“醉話也真的多。”
車窗外,酒吧街喧嘩不休,午夜已過,年輕男女盛裝匆匆趕來。
夜色正濃,黑色的邁巴赫太惹眼,甚至有人想過來敲一敲它的車窗。賀明霁嚴于律己,長到二十六歲,鮮少來這種地方。
片刻沉默之後,他微微側過臉,不再看她:“你說得對,确實是我上錯了車。”
“诶?”
下一秒,景澄被人不容置疑地按回原本的位置,整個人随之向後陷落。原來之前的熱源是對方的手掌——幹燥的指尖擦過她的臉頰,安全帶被用力扣響,西服外套窸窣着抽起,将她整個籠罩。
車門重新打開,賀明霁長腿一跨,直接下了車,車後座頓時就隻剩下呆住的醉鬼和微苦的淡香。
“怎麼跑了,不是說能拐帶蛋糕麼?”關門聲響起,景澄眼前一片漆黑,她蒙着外套,很哀傷地“呱”了一聲,“果然會失靈……”
車外,賀明霁煩躁地松了松手腕。
“李瑜。”
駕駛位上,賀明霁的助理麻溜跳了下來,語氣恭敬:“賀總。”
賀明霁:“先買一份解酒藥到我家裡。”
“好。”
助理李瑜關切道:“景澄小姐是醉得很厲害嗎?”
“安全起見。”
賀明霁沒直接回答,他不耐地輕扯了下自己的領口,沾染到的酒味終于在風裡散去。
李瑜這才注意到老闆的襯衫亂糟糟的,領帶也皺了,像被人蹂躏過一番——妹妹如果是熊孩子的話,殺傷力那是相當大。
車内響起手機鈴聲,叮叮當當像原始人敲陶盆,大概來自景澄預定的網約車。
賀明霁不指望醉鬼還能和司機說清當下情況,他折身回返。
隔着車窗,能看到景澄這會兒已經蒙着臉睡了過去——不知道是醉酒還是笨暈了頭。
手機殼後的矽膠小貓一屁股紮進了座椅裡,他把小貓拔出來,接通電話,又在間隙中對助理道:“李瑜,你自己叫車回去。”
“是?”李瑜以為自己聽錯了,他不得不提醒,“但您剛出差回來,坐了五個小時的飛機又連續開了兩個會。”
賀明霁眉眼低垂,将小貓放到扶手箱裡,以免它再次被胡亂卡住。
“路上已經休息過了。”外套蓋住了景澄的臉,看得到一點由呼吸帶來的起落,他伸手,稍微扯出一點空隙,“再者,她打的不是拼車。”
李瑜一愣:“啊?”
賀明霁拉開駕駛位的車門:“也算你加班,三倍。”
李瑜撤回疑惑,稍息立正敬禮,深情目送連号車牌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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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燈亮起,黑色的邁巴赫駛離十字路口,将城市的繁華燈影抛之于後。
夏園在宜澤市的副中心帶,是座年份頗新的别墅區,占地如公園,容積率也不高,宛若高樓大廈中長出的碧雲。
暗金的金屬大門緩緩打開,又駛過婆娑的行道樹與人工湖,賀明霁将車停在車庫。
後座,昏睡過去的人依然安靜,賀明霁俯身去看,又聞到了酒精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