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澄又很輕地嗚了聲,小貓似的可憐。
——老虎,食肉目,也在貓科。
賀明霁不想再次體驗景陽岡的兇險,他可滴酒未沾。盡管殘留的蘋果味依然存在感突出,他隻作沒聽到那低低的嗚咽,堅決地關上了燈。
站定數分鐘,确認卧室完全安靜之後,賀明霁往走廊盡處走,走了幾步,他忽然反應過來,電梯在相反方向。
心髒沒預兆地突突了幾下,震感強烈。
年中的體檢報告顯示他一切機能都健康有力,賀明霁捏緊被蹂躏得幾近報廢的領帶,将之扔進垃圾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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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和蟬鳴一道穿過落地窗,透過薄紗,映出淺淡的枝葉輪廓。
景澄費勁地睜開眼,窗外一片綠色,綠得令她茫然。
一覺睡到闆塊完成漂移?她确信自己短租的青旅外沒有這種風景。
困意頓時消散,景澄彈射起床,隻蛄蛹了一下,就徒然倒在陌生的西裝外套上。
整張臉都栽進紋理精巧的面料裡,依稀還能嗅到微苦的木質香。
很熟悉。從前總能在一個人身上聞到。景澄晃了下神,咕噜噜貼着床滾過半圈,成功從繭裡拱出來,披頭散發地跳到了地毯上。
陽光落在她泛紅的腳踝,她無心在意,急切地推開了落地窗。
風和寬闊的碧色迎面而來,窗外原來有一棵高大的白花泡桐。泡桐樹下,草地蔓延至紅牆,紛紛的烏桕和闊葉樟都在牆外鋪陳開。
景澄撐在白石欄杆上,忍不住化作土撥鼠:“啊!”
衣服和四肢都完整,腰部無創傷,昨夜的記憶終止于黑色網約車,還有一個上錯車的年輕男人——一個非常英俊、鼻梁有痣的年輕男人。
過去的兩年,景澄從不刻意去回想起關于哥哥賀明霁的具體細節。
時間久了,心理暗示的效果相當好。好得她喝醉後沒認出自己的哥哥,還自信地讓他滾下車。
她捂住臉哀嚎:“媽!”
驚起樹上幾隻小鳥,景澄迅速閃回房間,找到正充電的手機。
最近的來電是她預約的網約車。
她歪靠在露台繼續檢查,眉頭漸漸嚴肅地攏起來。這通電話之前,另有一道來電,備注名為“哥哥”。出國的兩年,她和他時有簡短的通話,均是兄妹間的溫情友善的關心。
景澄盯着來電時間推斷,那會兒她在銳評拉夫勞倫男,理所當然錯過接聽。
她轉而點進微信。
小組成員還在刷屏,沒走出“你回國了誰來做pre”的憂傷,她看了選題幾秒,想起正事,連忙繼續下滑。大中華留子群裡,沒用完的十三香都能進入二級市場火熱交易,再往下,記不清臉的某個華裔學長私發她紐約寶藏餐廳的地址,照片超絕不經意露出跑車的鑰匙……
景澄跳過又跳過,連連看似的消除所有紅點。
頓住指尖。
【賀明霁】:我還在出差,晚上才能來接你,别亂跑,先找家酒店休息。記得吃晚飯。
【向你轉賬 50000.00】
過了幾個小時,他又發過來一個地址,赫然就是Silver。
她大意了,在朋友圈po了樂隊演出。
兩年沒見,第一面怎會如此差勁!景澄忍不住刺撓發尾,手法暴躁。
算了,往好了想,起碼沒給他惹出别的麻煩來。
景澄不為難自己。
她對着院子裡清新的草色放空。白石小徑蔓延到水池,有幾片泡桐葉在水波中晃蕩。
她長而卷曲的烏發也如水草,沒規律的輕盈飄舞。然而景澄的心髒并沒有那麼的從容,它悶悶跳動着,兩年前沉寂的春雷劈完,居然還剩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後遺症。
視線裡忽然出現道高峻身影。
寬肩窄腰,襯衫顔色猶似桐花花冠,在晨風中鼓起柔和的弧度。八月并非桐花的花期,景澄心知肚明,卻依然産生這樣的聯想。
察覺出頭頂有束灼灼的目光,這道身影轉過來,帶出張冷淡清俊的臉。他擡頭,烏黑的瞳孔中沒太多情緒,是副拒人千裡的樣子。
“您好?”景澄遲疑幾秒,态度畢恭畢敬。
“您哥。”賀明霁放下手裡的灑水壺,聲音也像浸過水一樣,透着清晰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