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唐擡眼,北京今天沒有太陽,層雲的色彩低黯而濃郁。
如果有陽光,那201就能看見夕陽。
落日的餘晖透過窗簾花邊的隙縫,印得整個房裡滿是淡淡的金黃暮色。夏彌在裡面緩緩走動,影子被夕陽打在身後。有光的雪白牆面上現出拉得斜長的影子,在暮霭中宛如一簇纖弱的暗淡的火焰。
如果天氣好,那就有一個晴朗的夜晚。
夏彌會坐在床上看月亮蒙着紫氣慢慢升起,等月亮走後再看星空。
如果夏彌是煙花就好了,奚唐跨步上樓,緩慢地想到:璀璨奪目的,即是消亡,便是永生。
*
“王大眼你想抽煙下去抽。”
方士謙在後排捏着手機玩換裝遊戲,又在沒有王傑希的微草群裡大放厥詞不亦樂乎,打眼一看駕駛座上王傑希摸出個打火機,趕忙坐正。
“這是我的車。”
王傑希被方士謙反客為主的态度噎一下。他不是要抽煙,微草隊長三賽季打開的一包煙六賽季還有一半,隻在壓力最大的時候才想起這東西,不至于像葉秋那樣在機場候機都要問人吸煙區在哪(蘇沐橙言)。
王傑希在找護手霜,準确來說是奚唐的護手霜。
某種意義上,奚唐和方士謙蠻像,走哪裡都是賓至如歸。幾個月前她曾興沖沖買過一支薄荷廣藿香的,放在他車裡說下次來再用。
剛開門下車時吐槽北京冬天太幹,又好像完全忘了護手霜這事。
王傑希拿起手機看時間。嗯,現在沒有郵件要處理。
“等不了就下去接!”方士謙翹起二郎腿。
“不勞費心。”
方士謙今天火氣莫名大,這是正常的,王傑希很習慣,往後瞥他一眼,眼裡明明白白寫着:你廢話好多。
方士謙深吸氣,仿佛看到自己的血壓表在升高,我擱這兒好心提建議呢,王傑希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明擺着要吵架吧!承認自己對奚妹别有用心像要命一樣。
他正想出言嘲諷幾句,遠遠看見車窗外奚唐抱着什麼走回來。
她身高腿長,走起路來步子大,殺氣騰騰!方士謙多看幾眼,就這麼與她對上視線。
冰冷又明亮的眼,金色,宛如古井中的火把,在陰天裡燒得亮堂堂。
等會兒。
我靠!金色眼睛!
方士謙腦子空白一瞬,眼睛沒挪開。宛如被刀尖抵住額頭,視線隻能追逐拿刀的人。
上樓一趟還戴個美瞳啊,顯色度高的嘞。
方士謙噤聲,耳中一陣斷線的嗡鳴。突然想起去接鄧複升那晚,下車看見王傑希抱着的妹子時,自己的第一反應是:
什麼玩意兒,怎麼會是個人?
後來有段時間方士謙一直挺怵這個漂漂亮亮挺有趣的妹子,好不容易忘得差不多……但現在,這妖異樣的黃金豎瞳……
她走到駕駛座那邊,跟搖下車窗的王傑希說了句什麼換我來開。我靠,掌握方向盤那不是掌握我倆的生殺大權嗎?我為魚肉啊!方士謙把翹着的二郎腿放下,坐得筆直。王傑希你瞎幾吧了?怎麼面不改色交流上了。
眼睜睜看她坐上駕駛座,拉下後視鏡看自己眼睛。方士謙你眼睛往哪裡瞟啊?怎麼搞的,想再看一眼?
完,又對視上了。
非人感好重。
奚唐面無表情在鏡子裡跟方士謙對視,嘴角扯扯,吐出一句,“怕還要看?”
方士謙心說我控制不了咋辦?再看會兒您會把我吃了嗎?東京.喰種?不要啊!
奚唐歪頭,用審視的目光看旁邊幾度欲言又止的王傑希。
王傑希總不能說之前在醫院陪護時,多少見過幾次。他自認是個接受度很高的人,離奇的事多發生幾次,也就接受了,态度視情況而定。
王傑希默默舉手,斟酌着說一句,“我叫了跑腿送個黑色美瞳來。”
王傑希我佩服你。
很好,車裡陷入詭異的沉默。奚唐想想,轉頭把懷裡抱着的盆栽遞給方士謙,示意他拿着。
方士謙看她眼色,飛快伸手接過,也很佩服自己。
奚唐閉眼,想到那個盆栽就生氣。
她在卡塞爾時也很有養點東西的閑心,從風雨蘭到蕨根不一而足。
夏彌住進來後,有天曾指着一盆蕨根和一盆球蘭,問能不能從中送她一盆。
“想要就自己拿啊。”
夏彌挽着她胳膊,輕輕笑了幾聲,“蕨根代表死亡,球蘭代表永生,你幫我挑好不好?”
神經病,阿絲塔無語乜她一眼,擡手把兩盆都塞給她。夏彌抱起,又放下,說算了,也不太需要,還是你養我看吧。
結果呢,現在留一張紙條給自己,說:送你死亡與永生。打眼一看,原來是蕨根和球蘭混在一起的盆栽。
就是奚唐養的那兩盆并起來!
本來就是她的!
奚唐氣了會兒。王傑希出去取東西。
“今晚就回去?”撕開包裝把東西遞給她,看見奚唐手機界面在訂機票。
“嗯。”
奚唐戴上美瞳,金色的微光被壓進瞳孔深處,宛如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