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無所謂地點點頭,“又不是給我坐的。”示意奚唐看自己的裝扮,“死過了已經,這裡是尼伯龍根,他們說的神國啊,出現什麼都不奇怪。”
況且白王的權柄就是靈魂。
“再說……”他冕冠後的臉色古怪,“七宗罪是我鑄的,你的刀是我教你造的,你們拿我的東西砍我,我氣活了也不奇怪吧?”
“哈哈。”奚唐幹笑兩聲,掃一眼自己腰間還挂着的刀,轉頭看下面的廣場。
廣場周圍是四條往外延伸的寬闊皇道,道路兩側是水渠,水渠旁是那些神殿般的巨大建築,隆起的拱形屋頂上豎立着荊棘群般的鐵刺,挂着幾百米長的鐵鍊,鐵鍊上懸挂了數以百萬計的鈴铛。
微涼的風吹過這座寂靜的古城,千萬鈴铛在風裡宛如鐘鼎齊鳴,唱禮賀祝。
“那是幻覺,當這座城市矗立在地面上的時候,鈴铛構建的煉金領域籠罩着這座城市,不熟悉節奏的人都會被幻覺引導。”
旁邊男人提醒她,奚唐眯眼,下方已經變了模樣。
大地上水火交織,廣場上密密麻麻匍匐着龍形生物,它們環繞黑色巨塔,一圈又一圈,一個又一個,不計其數,以相同的姿勢俯首。
下一刻,它們全以同樣的姿勢被斬下頭顱!
連龍首滾動的角度都一緻!
絕對的殺戮意志籠罩不知幾萬年前的廣場,一場血腥至極的祭祀。
奚唐驚駭,腦子裡突然冒出另一個視角:
貫甲舉槍的身影臨空立在這些屍骸跪拜的方向,立在巨塔旁,目光朝向遠處壓境的黑王旗幟,她看見三分之一的海水變成血,生出一種朦胧的恐懼,擡頭再看一眼巨塔後,她笑一聲,手中武器果斷調轉:“彼且為祂死又如何。”
我靠,這是戰敗後一口氣把敗軍全屠了,最後自裁,狠辣啊!
奚唐嘶一聲,不再盯着下面,轉頭去看身旁的青年,對上那雙金眸後,又有隻言片語閃過;
“羲和生十日,長羲才是生十有二,我弟知道個屁,你看他也沒用。”
“阿唐,你來答,假如我患了齒疾,是否要向父乙獻祭?”
“阿唐,外事以剛日,内事以柔日……柔日則偶,你真不适合當祭司,還是和我來煉金吧……”
“……”
奚唐晃晃腦袋,拽住他青黑的衮服:“你說什麼?”
“我都沒張嘴。”
頭上的垂珠晃得他心煩,諾頓把前圓後方的冕冠扒拉下來扔給奚唐抱着,幫她捂耳朵,“你别聽鈴铛聲嘛。”
歎口氣,“唉!路明非那小子也進來了,我估計這座城怕是要徹底沉掉。”
“那我不得快點出去!”奚唐腦子裡還在閃過一些往事,聽得不甚清晰,“他們不是去日本海出任務了?那裡也能進來?”
“那裡才是大門!”諾頓嗤笑一聲,看她眼神戚戚,“算了,我送你出去。”
“那謝謝咯!”奚唐點點頭,沒有任何心裡負擔地答應,把懷裡的東西還給他,上下打量幾眼,作思考狀:“我突然在想……”
“啥?”
“哥們兒你是不是在打複活賽啊?”
“……你猜。”
猜個屁!
諾頓你也不是什麼好人,她隻是在路上多問一嘴他們幾個安全能出去嗎?
隻是被諾頓描述的加圖索家天生領袖抱着一個肌理鱗然的龍頭雕像嘀嘀咕咕的場景吸引了而已。
沒必要把她塞到8千米深海底跟他們共進退吧!
走錯門了哥!
奚唐想:可能是恺撒克她吧。
高天原沿着傾斜的海床緩緩地滑向岩漿河,最後的建築漸漸傾斜崩潰,高塔攔腰折斷,成千上萬的鈴铛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滾動。
核動力艙重新點火,昏迷的恺撒被楚子航帶回,路明非控制方向舵和穩定翼,迪裡雅斯特号艱難往上回收。
3.5級海底地震,八級海上大風。狂風暴雨在海面上肆虐,燈光照亮了這片如同沸騰的大海。彈鍊滑入槍膛、魚雷預熱、蜂巢火箭開始空轉,警報聲越來越密集。*
須彌座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海面。準備迎戰海底火山爆發後瘋狂逃竄的屍守。
海底3000米,路明非看向屏幕,上千上萬的黑影正從下方高速上浮,聚集在一起就像黑色的漩渦。屍守群,最後一批逃離高天原的屍守外得多。
“我靠我居然沒死,菩薩!上帝!卡塞爾?梅涅克閣下在上!學生回去就給你們燒香。”路明非捶胸頓足,緩了會兒,又小聲疑惑,
“我怎麼聽見了敲雞蛋的聲音。”
“這是我們的外殼在開裂。”楚子航回。
路明非面色慘白。
楚子航又說:“還好,迪裡雅斯特号是雙重金屬外殼,兩層之間是輕煤油。現在是外殼穿孔,煤油在洩露……”
話音未落,兩人都看見龐然大物從觀察窗中浮起,那是黑色的龍在海水中擺動長尾。它鼓睜的雙目裡一把熄滅的火,朽爛的身軀上披挂着古老的甲胄,甲胄層層疊疊以青銅鎖鍊鍊接。
須發偾張的龍頭裡一雙金色瞳孔仿佛巨燭!
然而,再那之上,還亮着一雙存在感極強,近乎純白的金色眼睛!
黑龍那麼像一位王者,卻隻是另一人的坐騎。
純血龍侍。
潛龍升空!
鬼齒龍蝰撕咬迪裡雅斯特号的動作停下了,在海水挾着壓力沖破壓力艙之前,一種楚子航和路明非都不陌生的言靈領域擴開,周圍的海水全成為她的附庸,受她驅使。
觀察窗的屏幕捕捉到一閃而過的人影,海藻般鋪開的黑發,帶着笑意的嘴角。
若候故人來,黃泉一笑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