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甯道:“你這是沒想到是我還是沒想到是折微?”
明明他坑害的是折微,此刻目光卻是落在山甯身上。
火離臉上的溝壑幾乎遮住了他全部的情緒,他隻是用古樸年邁的聲音道:“都有。”
然後他才真正地看向折微,打量過後她如今的模樣,語氣無大波動道:“好久不見。”
折微當場炸毛。
她人小氣勢卻不小,指着火離滿臉都是怒氣,“你還有臉對我說好久不見?!姑奶奶我差點讓你害死!”
思及被關在石室中孤寂落魄的幾百年,折微甚至顧不得自己的傷勢,像個炮彈一樣一下子朝着火離沖了出去。
山甯剛想要阻止。
裴昭伸出胳膊攔住她。
“之前我專門給她找了調養的傷藥,她現在用些普通的招式無傷大礙。”
傷藥?
山甯想到在壽清城旅店那晚裴昭抛給折微的東西。
“你從哪裡找的?”
壽清城是她随意選擇的休整之地,也正因如此山甯隻帶着折微處理了身上明顯的外傷,那些難愈的經脈損傷,都是山甯一點點用自己的神力治療溫養的。
畢竟那是陣法強行取走她的力量,足足八百年留下的傷害。
裴昭隻出去了一天,哪裡來的人脈路子來找到合适的對症之藥。
裴昭表情無辜而真誠,“說起來比較複雜,過後再向你解釋。”
山甯不再看他,轉而看向正與火離對打的折微。
說是對打,火離卻并未出手,折微如今能用的招式簡單,力量也不夠,火離雖然看起來一副身子骨随時要散架的模樣,但都四兩撥千斤地避了過去。
卻是隻避不還手。
見确是如裴昭所說,山甯也便不再阻攔勸告折微。
剛才隻是擔心她的身體狀況,既是無礙,就算打不過也有她在。
因着怒氣,折微的動作大開大合,惹出來的動靜也是大的驚人。
但奇怪的是,從剛才到現在,一直無人來阻止。
山甯垂眸想着,餘光卻又不自覺落到裴昭身上。
山甯其實考慮了很久。
剛從折微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時,她有些難以接受,甚至直接找到了裴昭去質問。
畢竟她無法想象若是自己的記憶都能被改變,那她能相信的還有什麼。
而她又該如何面對裴昭?
她與他,過去是何種關系,又是如何相處,這些對于現在的山甯來說,統統是一概不知,甚至是深感迷茫的。
但也确實如裴昭所言。
早在清風門的時候,雖然理智上她将他看作心懷成算滿嘴謊言之人。
但是,相處時的點點滴滴,無端而來的默契,都昭告着在内心深處,她下意識的将裴昭歸類為自己人。
就仿佛抛卻所有的理智與思考,在潛意識中,裴昭于她,是可以信任的人。
所以,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折微隻不過是戳破了山甯為自己罩上的一層名為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山甯是個坦蕩的神。
她的神際關系簡單,不常與人交往,但她并不會在清楚的意識到後還選擇逃避。
所以她選擇接受。
無論記憶能不能找回,無論裴昭對于之前的她意味着什麼,無論真相到底如何。
山甯隻想按照自己當下的心意,就這樣和裴昭相處。
如若她與他過去親密無間,隻要自己未變,裴昭也未變,那過往相處的如何,他們未來也依舊會相處的如何。
而裴昭大概也是這麼想的。
在山甯終于向他自然地,仿佛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地,再次開口,如往常一樣說話時。
裴昭也福至心靈,仿佛那晚什麼都沒發生過,兩人并未有那一番對峙,依舊親密地喚着“姐姐”。
……
火離最後一次避開時,仿佛終于支撐不住般,面色蒼白,咳得近乎撕心裂肺。
而折微氣喘籲籲,嘴上不服輸道:“你有本事别躲啊!”
火離的目光落在折微身上,幾乎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既然出過氣了,那是不是能好好聊聊了?”
就連話中也盡是包容。
他年邁的身影站在靈霧缭繞的大殿前,幾乎稱得上是仙風道骨。
折微簡直要被這副模樣氣死,想了很久才終于從自己并不豐富的詞庫中搜羅出一個合适的詞,大罵了一句,“道貌岸然!”
火離卻不在意。
折微氣沖沖道:“我跟你好好聊個屁!你看你把姑奶奶整成什麼樣子了?!”簡直跟你孫女一樣!
最後一句折微沒說出來,隻在心頭罵了句,畢竟說出來很失氣勢。
火離淡笑,卻帶了分苦澀,“你覺得我如今的樣子就很好嗎?”
說話時,他松弛的皮膚層層疊疊,根本看不出他曾經意氣風發的模樣。
……确實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