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
好疼……
顧雲庭的意識沉在一片上下無際的黑暗中,隻有疼痛和求生的欲望刺激他去驅使身體,顫抖着五指想要抓住什麼,最終卻隻能像溺水的人一樣,在指間轉瞬而逝的流水與空虛中,徒勞掙紮着沉向更深更暗的淵底。
“仙……”
刺眼的光亮撕開了幕布似的黑暗,他劇烈地咳了一聲,猛地蘇醒過來。
“……君……”
他還活着……顧雲庭神思飄忽,聽見耳邊傳來陣陣焦急的呼喚,雖然朦朦胧胧聽不真切,但他能斷定必然是妹妹在喊自己。
顧青瑤那個小丫頭應該吓壞了……顧雲庭極力想睜開眼去安撫妹妹,但眼皮卻像灌了鉛一樣怎麼擡也擡不起來。
“……君,仙……”
好疼……顧雲庭意識又清醒了幾分,疼痛也再度襲來。他感覺自己四肢百骸仿佛挨了千刀萬剮,顫抖哀鳴想要崩散潰裂。
醫院沒有打麻藥嗎?為什麼比被撞時還要疼?
顧雲庭一邊抗衡着昏沉與疼痛這兩種完全矛盾的感覺,一邊寬解自己:往好處想,全身都疼至少證明自己依舊四肢健全。
雖然他很懷疑按現在的疼法,自己未來的治療方案裡會不會出現截肢的建議。
但沒關系,隻要活着……
“仙君——!”
耳邊的呼喚聲忽然清晰,痛感全部消退,顧雲庭猛地睜開眼——
然後他看見雪花打着旋落到自己鼻尖。
辛大娘急得快掉眼淚。
她姓辛名萍是個凡人,曾經受恩于道雲宗,現在為道雲所雇負責連瓊峰上的飲食。連瓊峰上的仙君有一大一小,昨日她上山正撞見二人大吵,她不敢摻和默默下山,今日上山,便不見了小仙君蹤影。
真是要命!小仙君别是因為賭氣離山出走了吧!山下可一直不太平啊!
她有慈母心,雖仙凡有别,卻也為一個少年安危擔憂,于是山上多等了一會兒,不成想不僅小仙君不在,連仙君都蹤影全無。
天色越來越晚,她隻能大起膽子向外找人,誰知剛出禁制不遠,就發現平日裡無所不能的仙君正倒在雪地裡生死不明。
辛萍把人從雪中挖出來,卻無論如何也喊不醒,以至于幾度懷疑是不是屠别山北的妖邪要南侵了,否則怎會發生這種禍事!
如今人終于醒了,那雙琉璃珠一樣的眸子一轉,她頓時又憶起仙君往日裡令人畏懼的氣場,不敢貿然說話。
顧雲庭迷茫地看着眼前的茫茫雪野。
特别是身邊還有個婦人在喊自己“仙君”,偏偏對方瞧起來四十出頭,臉圓膀壯,渾身還裹着厚實的禦寒冬衣,完全和“仙君”“修仙”這種飄逸的名詞不搭邊。
眼前錯亂的場景則讓顧雲庭淩亂。這是什麼,麻醉劑失效前出現的幻覺?還是說他被撞出精神病了?
而且,自己本來有輕度近視,為何現在連遠處雪花的每瓣冰晶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顧雲庭輕動脖頸,一縷濃密的烏發似流墨滑過肩頭垂到眼前。
顧雲庭一愣。
……這不是他的身體,他從來沒留過長發。
“仙君,您、您沒事吧?”身邊婦人仍顫顫關切。
顧雲庭含含糊糊“嗯”了一聲。
有事,他怎麼可能沒事?誰一睜眼從車水馬龍的現代都市到了雪花拍臉的冰山雪原能沒事?
更何況他還有妹妹……
顧雲庭胸口忽然像被人插了一刀,他胸腔震動,一聲咳不受控地往上湧,忙擰過臉捂住唇齒。
他松開手,攤開掌,發現一些粉屑積在自己指縫間,淺藍色,晶瑩地閃爍着光芒。
顧雲庭皺眉,用指腹撚了撚,質地像是磨碎的水晶。
這是什麼東西?
不等顧雲庭細想,左手手腕又傳來火燒一般的灼痛。
他垂下眼簾,撥起袖口,看見這具身體皓白的腕子上戴着一條手編的五彩繩,繩結末端垂下一個朱砂墜子。
五彩繩此刻通體大亮,墜子亦無風自起,堅定地曳向某個方位,像隻指路的小手,用力地想把他拉去某個地方。
顧雲庭眉頭皺得更深,垂落的目光卻忽然看見身旁雪裡一抹玉色若隐若現。
顧雲庭不動聲色地撥開積雪——是枚玉牌。
那玉牌表面沾了許多雪花,原本懸挂玉牌用的絲絡已經斷開,斷斷續續地從雪中露出一些青纓絲線。
顧雲庭不語撿起,整個玉牌不過半個手掌大,玉色濃郁,觸手生溫,四周雕刻一圈裝飾,朵雲盤升、瑞鶴銜籌,皆環繞着正中“戍雪道”三字。
顧雲庭翻過玉牌,兩個字便赫然入眼:靈沖。
“……”
顧雲庭眸光微動,這兩個字他竟然知道是誰!
“靈沖”是顧雲庭剛剛看完的一本仙俠小說裡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