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越若無其事地擦幹淨短刃,起身折回客棧。
他邊走邊消化剛才剖出來的妖丹。太小了,才米粒一般大,沒什麼用。
賀蘭越一路長腿雀步,身姿輕靈,很快客棧就近在眼前。
忽地,他動作凝住。
他望向客棧大堂内,目光所及之處,桌椅傾翻,湯菜滾亂,赤紅的血迹像是暴躁的墨客打翻了硯台潑灑得七零八亂。
賀蘭越眼皮沒有來跳了兩下。
他不語半晌,還是選擇輕輕避開門檻上刺目的鮮血步入店内。
賀蘭越一入店,正叽叽喳喳議論的住客們頓時将視線彙聚過去。
然而大部分目光瞧完兩眼便又似飛鳥出林各自散開,隻有一道視線如影随形般粘在他身上。
賀蘭越眯起眼,沒去探究那視線來源,若無其事地繞過滿地狼籍,三步并兩步奔上樓梯,擠開圍觀住客,來到他與顧雲庭的客房前。
他擡手一推,門扇向兩旁打開,空蕩蕩的房間展示在賀蘭越眼前,賀蘭越瞳孔一縮,才算愣住。
靈沖,居然不在?
一道輕捷身影從後廚翻出來。
賀蘭越方才迅速搜尋了一圈客棧,确認了客棧裡的确找不到他師尊。
而追蹤他的人像隻尾巴緊緊粘着,比剛才那隻小妖難纏許多。
賀蘭越皺起眉,邊移動邊撥動五彩繩的墜子,要先找到靈沖的下落。
他步履匆匆,猛一轉角不小心撞到個人。
“哎喲——”櫃台夥計被賀蘭越撞得一趔趄,他扶着牆根站穩,想罵咧兩句,等看清了撞自己之人的樣貌,卻忍不住哆嗦一下,“小仙君……”
他低下腦袋,沖賀蘭越連連道歉,說完就蹭着牆根,想像泥鳅一樣滑走。
賀蘭越一愣,眼看着那夥計就要與自己擦肩而過,他猛地出手擒住夥計手腕,一腳踹在他膝彎,反手把人按到牆上。
賀蘭越擡手寒芒閃動,短刃刀鋒已冷冷抵住夥計脖頸。
“你知道什麼,全說出來。”
“小的不明白您在問什麼……”夥計眉毛耷拉,露出哭喪表情。
“嗷!”他忽地哀嚎一聲,驚恐地捂住自己脖子,在刺痛的脖頸上摸到一手血。
賀蘭越面無表情地轉轉手腕,短刃從淺淺的傷口上移開,換個地方又抵住那夥計脖子。“說。”
夥計恐懼地睜大雙眼,仿佛看見一個殺神。
他哆哆嗦嗦,簡直要哭出來:“我說我說!求您饒命!”
“您師尊是被人帶走了!”
不等賀蘭越問“誰”,夥計繼續道:“是一男一女!就今天早上,辰時左右,小的也不知道您師尊為何同他們打了起來,之後便被帶走了。”
“現在應該還沒走遠,您要救人就快去吧!”
夥計顫顫巍巍,幾乎已經給賀蘭越跪下,他涕泗橫流,哀哀請求賀蘭越高擡貴手。但緊接着,他慘叫一聲,脖子上又綻開一朵血花。
賀蘭越短刃在夥計脖子上不輕不重劃動兩下。“再騙我,你就死。”
鋒利的刀鋒索命閻王般在皮肉上摩擦,又兩次一隻腳邁了鬼門關,夥計徹底崩潰,涕泗橫流:“我錯了!我錯了!我什麼都說!我什麼都說!”
“今早上剛過卯時,有一男一女帶着城主府的通緝令來店中盤問,通緝令上的畫像就是您師尊!”夥計哭出鼻涕泡來,“那是城主府的通緝令,給小的一百個膽子小的也不敢隐瞞啊!!”
“但後面之事,小的萬萬沒參與!!”他哽咽着把那對男女如何演戲欺騙顧雲庭的經過講述一遍。
“仙君們打起來後,小的就當真看不懂了。”夥計抽泣,“總之最後您師尊暈了,那一男一女傷得也不輕……”
賀蘭越聽完,一時微愣。
他萬沒想過,靈沖居然會出事,還是被人暗算。
後廚内隐隐傳出動靜,賀蘭越瞳光一橫,不再逗留。
他把短刃一收,放那夥計自由,然後折身鑽進客棧旁的小路。
身後追蹤者越來越近,賀蘭越在小巷裡再一拐後停住,他撥出短刃,從刃尖上蘸一抹未幹的血,然後迅速在另一隻掌心畫道咒文。
咒符既成,紅光一閃便消失不見。
而追蹤者已找到愣愣不動的少年,他悄無聲息靠近,一團昏睡靈咒打去。
賀蘭越面無表情地攥攏掌心,閉眼任咒法擊中。
掌心灼燙一片如同握火,賀蘭越恢複意識。
他未睜眼,聽着腳步聲在他面前來來回回,還有人的交談聲。
“老七還沒回來?”一個男聲問。
“回二哥,還沒有。”
那男聲沉默一陣,複問:“傳送陣修好了嗎?”
“唉,修了一夜,本來馬上就要好,但三哥不小心畫錯兩筆,一半陣法全要重畫。”
“老三本非器修,畫陣出錯也是正常,”那男聲反倒安慰,“束魂陣可備好了?備好就把他兩個扔進去,就不怕耽擱時間了。”
“馬上就好,隻差一點兒。”
賀蘭越睜開眼。
束魂陣。
專門約束神識的陣法,被陣法約束之人,少則昏睡一日,多則積年累月沒有定數。若他與靈沖被陣法束魂,那便不妙。
賀蘭越無聲觀察起四周。他背靠一面硬牆,雙手被縛在身後。
他所在之地像是一處地下空間,十幾丈見方,空間内沒有燈具,燃着幾團靈火照明,正前方有一個門洞,透過門洞可見外面甬道。
而立在他前面有五個人。為首的是一名青袍男子,那男子衣袍破碎,零碎布條上浸染着團團深淺的血迹,散發出淡淡的妖氣。
餘下的人都圍繞他站立,距離青袍男子最近的是一名身披松綠鬥篷的女子,手臂上一道傷深可見骨。她未露面容,身後背着一把被咒法束縛的靈劍。
——是若虛。
賀蘭越看見若虛的劍柄,當即環顧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