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庭目光沉沉。
今日之事果然與昆侖宮脫不了幹系。
白天那群人擺明就是有備而來。會專門針對他,還能成功讓兩相儀器靈中招的,背後主使除了魔族,别無二想。
原書中的伏黎城城主胡如海,雖然是個左搖右倒的牆頭草,但也不是會暗通魔族的倒行逆施之輩。
他敢不查不問地發布緝捕令,必然有為名門正道為他背書。
那麼嫌疑最大的無疑是地近窮北,快被心向魔族的混血滲成篩子的昆侖宮。
顧雲庭凝視着天上的劍光,目光甯和,并無憂懼。
隻要賀蘭越傷情安定,他便沒什麼可顧慮的。
整座伏黎城中,單論修為,沒人是他的對手,甚至如果他願意,他可以帶賀蘭越禦劍飛回連瓊峰。
隻是衆目睽睽之下揚長而去,昆侖宮的修士即便攔不住他,也毫無疑問會知道他是道雲宗的戍雪長老,正住在連瓊峰之上。而昆侖宮知道了,意味着對顧雲庭虎視眈眈的魔族也知道了。
顧雲庭暫時并不想更換身份與居所,若是暴露,日後要千日防賊,實在後患無窮……
他思緒飄轉,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碎瓦被踩動的微響。
顧雲庭回頭,看見賀蘭越從佛台後面露出半個身子望向他,而對方被自己發現之後,沉默了片刻,面無表情地退回佛像後。
顧雲庭挑挑眉,提步移過去。
他步到佛台後,發現賀蘭越正垂目颔首似若思索。
顧雲庭輕輕踩響足邊瓦礫,賀蘭越聞聲掀起眼,乖乖喊了一聲“師尊”,态度恭謹,完全不見白日入魔時的桀骜,甚至還後退一步,為顧雲庭讓路。
“傷如何?”顧雲庭淡淡問道。
月光從門口照進來,灑到顧雲庭臉上,仿若投下一層面紗。面紗之下,他神情清和淡漠,透出一股子疏離。
好似白日裡的溫柔關懷隻是鏡花水月、虛幻泡影。
“無礙了。”賀蘭越乖馴答道。
但顧雲庭已見識過他嘴比鴨子硬,于是俯下身去自己檢查。
堪堪到顧雲庭胸口高的少年又退了一步,整個人幾乎貼到佛台上,粗劣草枝在他腳下被踩得擦除作響,但他退無可退,被顧雲庭輕柔地解開了胸前的紗布。
紗布之下,賀蘭越原本血肉模糊如泥濘的前胸長出了薄薄的紅皮,可能擦到還會出血,但隻要養出痂來,痂皮再脫落就可痊愈。
顧雲庭下意識彎了下眼睛又迅速壓平。“不錯。”
顧雲庭道完一句,又去檢查賀蘭越腰間的傷口,然後便翻藥盒準備給賀蘭越換藥。
修長的手指撥弄着藥瓶卻忽然頓住,顧雲庭眯了眯眼擡起頭看向賀蘭越。
——剛剛賀蘭越在偷偷看他。
顧雲庭靜靜瞧他,無聲等待賀蘭越開口詢問,然而那雙幽黑漠然的瞳子與他撞上後立刻若無其事移開。
顧雲庭眯了眯眼。白天他因為憂心賀蘭越傷勢,基本放棄了掩飾,賀蘭越要是沒失憶,清醒了發覺異樣也是正常。但既然賀蘭越不問,那他也不說。
顧雲庭重新彎下腰幫賀蘭越換藥,完全無視賀蘭越又悄悄轉回來的視線。
換完藥,他直起身,無甚情緒地問:“餓了麼?”
“弟子若說餓,師尊能變出吃食來?”賀蘭眸中漠漠,小幅度挑挑眉。
顧雲庭面無表情地手腕一抖,從袖中變出兩顆鳥蛋。
“?”
看着賀蘭越一雙淡瞳張起幅度似乎擴大了一瞬,顧雲庭心中暗笑。
脾氣不好的小孩逗起來實在有趣。
“自己剝。”顧雲庭聲音冷淡,直接把兩顆蛋放到賀蘭越手裡。
這兩顆蛋,是顧雲庭下午趁賀蘭越睡着,周圍亦無追兵,去掏了破廟旁邊樹上的鳥窩。然後他借從賀蘭越前襟翻出來的火折子點火,鮮草系結,吊着将兩顆蛋烤了,之後便一直用靈力溫着。
雖然顧雲庭完全可以把成鳥也打下來讓一家鳥整整齊齊,但他考慮到自己的手藝和破廟簡陋的條件,估計縱使野鳥兒引頸就戮、慷慨赴死,一番折騰後,其最終也很難以食物的形态進入賀蘭越肚子,于是他仁慈決定少做“殺孽”。
賀蘭越目光凝頓,捧着鳥蛋遲遲不動,仿佛掌心那兩顆小小的灰色蛋狀物體其實是毒藥。
“要涼了。”顧雲庭淡淡提醒道。
“……”賀蘭越眸光終于微動,他若有所思,五指成爪,向内一攥,将灰白蛋殼捏個粉碎,然後慢條斯理一片一片剝起碎片。
“……”中二期小孩怎麼剝個鳥蛋也要耍酷。
賀蘭越剝得很慢,吃得很快。蛋白稍硬,蛋黃膩噎,幹巴巴的烤蛋沒有調料,很難稱得上什麼滋味。他兩口吃完,拍拍指尖擡起頭來,眼下卧蠶鼓了鼓看向顧雲庭,目中如芒的探究毫不掩飾:“師尊,我們回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