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團雪霜打到他臉上,銀花炸開,冰涼細小的霜粒挂滿妖君英挺的輪廓,昙淵像被人從頭到尾潑了盆冷水,倏地從怒火中清醒。他猛然向旁邊閃開一步,心中湧出後悔,“沒人教養”,該死,他怎麼能對阿姐的孩子說這種話,幸好……幸好沒說出口。
“賀蘭越!”顧雲庭從門後跟出來,指尖殘餘着冰藍的靈力。讓昙淵閉了嘴,還要控制自己徒弟。
聽到這道帶着訓斥意味的聲音,少年冷漠的目光從昙淵橫向顧雲庭。
少年的眼瞳烏沉幽冷,像一片不見底的深淵,不說話,不激辯,隻是靜靜地注視,等待顧雲庭做選擇。
顧雲庭心頭微澀。方才,他想起那把小木劍來源的瞬間,一股無名怒火不受控地湧上胸腔,回過神時,已經在與昙淵争奪。
然而若按他的本意,讓昙淵把劍帶走并無不可。
原書中昙淵曾在符卿行面前剖白自己,他對着一把木劍緬懷昔故,又道自己把它弄丢過。
顧雲庭不知道原本的故事裡靈沖何時将劍還給了昙淵與他和解,但對他來說,此時恰好。
隻不過或許會讓賀蘭越這小孩失望,顧雲庭低下頭與少年黑玉般的眼睛對視,開口清冷的聲音卻是對猶杵在旁邊招嫌的某人:“還不快滾。”
某人一怔,深深看了顧雲庭一眼,沒有多廢話,袍袖一蕩,一張彎弓被踏到他足下。“秋獲見。”
妖君人與弓化作一道暗紅流光,射入連瓊峰外波濤翻滾的無際雲海,冷瓊苑中隻留下他遠去後的沉沉笑音,賀蘭越刀片般寒亮的目光刷地甩向雲海,又甩回顧雲庭,總是冷封如冰的面容,罕見地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憤怒。
“小越……”顧雲庭想向賀蘭越解釋,少年卻隻掃了他兩眼,然後猛地漠然轉身,走向冷瓊苑深處,顧雲庭皺眉,“你去哪?”
少年離開的背影頭也不回,隻傳回一聲似是而非的冷笑。
“禁足。”
顧雲庭手擡了擡又放下。
小孩在賭氣,放手讓他自己靜靜,比追上去步步緊逼好。
打定主意給賀蘭越留點個人空間,顧雲庭收回心思,看向院中的滿地狼藉。
青石地闆上痕迹縱橫,能看出曾有人在院中激烈地鬥法,不過這場鬥法是一邊倒,靈寶劍氣痕迹沒幾道,焦黑的灼痕大開大合像潑墨一樣滿院揮毫。
不是自己的地方打起架來不心疼,罪魁禍首能不能回來賠點錢?
顧雲庭忽然感覺腦袋一側被東西輕輕碰了兩下,他轉頭,發現若虛飄了出來。
銀白長劍正側歪自己,用硬硬的劍柄和他輕輕碰頭,碧青劍穗滑到了劍身前,蔫蔫巴巴,像小狗尾巴耷拉,不知道是和主人心意相通,還是替主人委屈。
顧雲庭不由一笑,眼下沒人盯着,不用再學靈沖冷面冰目,他捏捏若虛長長軟軟的劍穗,笑了笑:“一起收拾吧。”
其實情況比他預想中好不少,隻是有些焦痕和被鬥法波及震碎的枯枝,若用個清潔術或畫個複原陣,呼吸功夫就能收拾幹淨。
可惜……他不會啊,顧雲庭幽歎。這裡是個低魔世界,雖有仙門與修仙者,但整體靈氣衰微,除了靈氣充沛但兇蠻的窮北,以及幾處殘存靈脈,其餘地方皆以凡人為主,與普通古代王朝幾乎無二。單靠自身靈力大道難求,此世修士們便研究起陣法、丹藥、符箓、法寶,種種奧妙,繁複精細,每樣拉到現代都可以去大學單獨設科授課。
所以顧雲庭現在其實隻是空有一身強悍無匹的靈力,細究起來,應當算個“修仙學文盲”。
等這次哄好賀蘭越,他就要惡補道法,不然偶爾口角是小事,假若賀蘭越拿張陣法圖來問他,他卻說,小越同學稍等,容為師翻下課本,那才是糟糕糟糕。
多思不過片刻,顧雲庭催動若虛,磅礴寒氣從靈劍内激發出來,風暴般席卷整座庭院。
半盞茶後,天地通白,冰瑩玉透,嶽桦枯樹上挂滿結晶霜花。
顧雲庭又招招若虛,鋒利的靈劍直接紮進地面覆冰,以靈力起震,鏟雪般鏟起一整層冰霜。
焦痕和劃痕随冰層一起被粉碎成顆粒,在靈氣風旋中漸漸彙集成一個巨大的雪色圓形,不停旋轉。
顧雲庭袖袍一揮,大雪球便被甩出斷崖,噗叽,和連瓊峰千年積雪融為一體。
顧雲庭看看水洗一般嶄新的庭院,心道:幹淨。
就是費力……
若虛又恢複了雀躍,繞着顧雲庭轉圈。
顧雲庭握住它:“你說賀蘭越餓了麼?”
碧青劍穗猶猶豫豫,左甩兩下然後又往右甩——它隻是一把劍,它怎麼會知道呢?
顧雲庭笑着歎氣,修士辟谷之前,一日三餐,就是如此麻煩。
無怪乎連瓊峰上除了師徒二人,還要有專門負責飲食的人。
否則,先不提靈沖天生器靈是否會做飯這等俗事,便是會做,早飯的火剛熄,又要起午飯的竈,堂堂仙君,一整天都泡在廚房裡好了。
偏偏為了暫避風頭,他讓辛萍一個月内不要上山。現在連瓊峰上能下廚的隻剩他一個。
但顧雲庭其實——廚藝生疏,穿越之前,他工作繁忙,家中也有做飯阿姨,完全輪不到他下廚。
他隻會做些用來哄妹妹的小東西。
顧雲庭眼睛眨了眨。
希望這些“小東西”能把小孩哄好。